《十九座水庫》評論：紐約市的水價——《華爾街日報》

紐約中央公園的傑奎琳·肯尼迪·奧納西斯水庫。圖片來源：法新社/蓋蒂圖片社作為都市邊緣文化的作家、評論家與歷史研究者，露西·桑特是舊學派的文化漫遊者。這位比利時裔學者四十載職業生涯中，似乎從未遺漏任何領域：從法國超現實主義者到1960年代車庫搖滾，從街頭攝影到早期新奧爾良爵士樂，從維克多·雨果到大衞·沃納洛維奇。桑特女士為時尚雜誌與文學季刊撰寫過最精妙犀利的文化評論。她是一位永葆好奇的作家，兼具機敏才思與優雅文風。

因此她最新力作《十九座水庫：紐約供水工程締造史與水之承諾》——講述至今仍為紐約提供飲用水的複雜水利系統歷史——本應完美契合這位長期關注建築環境及其日常生活影響的作家。遺憾的是，《十九座水庫》顯得倉促成書。這尤為可惜，因為選題本身極具深度與吸引力。在當今美國大片地區面臨缺水危機、西部等地水庫瀕臨死水位之際，該主題更顯時效性。

紐約供水系統通過遍佈全州的輸水管道、隧道與水庫組成的血管網絡輸送，這些耗費大量時間、資金與強制手段建成的土木工程奇蹟。如同二十世紀之交其他新興大都市的權貴們，紐約的決策者迅速意識到城市人口增長終將超越供水能力。於是他們將目光投向人煙稀少的北部農業小鎮——那裏廣袤的河流湖泊如同召喚——開啓了長達數十年的土地徵用工程，並在距時代廣場以北百英里處築壩蓄水、建立輸水系統。

桑特女士敍述的輪廓與其他大城市從鄉村據點崛起的起源故事相似，這些城市為了建設水利工程，以極低價格強佔所需的大片土地。（羅曼·波蘭斯基1974年的電影《唐人街》將洛杉磯的水權爭奪塑造成了國家神話。）在威徹斯特、阿爾斯特和埃索普斯縣，伐木工和牧場主為了這座遠如月球的城市，不得不遷走生計。鄉鎮村落被淹沒形成巨型蓄水區；房屋推平，墓地挖掘。三人委員會負責向地主簽發補償金——顯然他們從未多付一分錢。

在早期著作中，桑特曾敏鋭捕捉滲入歐美主流文化的暗流。1991年以盧克·桑特之名出版的《底層生活》中，她深入19世紀紐約首波移民潮，發現了新型城市的悸動——密集、陰鬱、狂躁。2015年出版的《另一個巴黎》作為《底層生活》的姊妹篇，將讀者拽入世紀末巴黎街頭沸騰的生活與破落的波西米亞漩渦。而在《十九座水庫》中，桑特雖為探索偉大城市形成的劇變搭建了舞台，但成果更像缺乏角色深度與詩意的歷史考察，未能延續其最佳作品的敍事魅力。

《十九座水庫》每章聚焦紐約供水系統的不同組成部分，以及為工程建設掃清道路的徵用與遷移。貪婪政客、腐敗水務局盤剝勞工、剋扣地主以服務紐約經濟發展的橋段屢見不鮮。“奪取水資源的道德依據”，桑特寫道，“總是多數人的需求壓倒少數人的權利”。在她筆下，自詡正義的大城市領導者最終淪為"佔領勢力"，以都市殖民思維強佔鄉村土地，確立對所有河岸權利的統治。

但這是殖民主義還是純粹的實用主義？這個新的水源是否對一個大城市的長期健康至關重要，儘管獲取它的手段令人不悦？作者並未考慮這種可能性。

在《十九座水庫》中，桑特女士偶爾會插入一些更像是猜測的旁白。誠然，水務局在推進工作時存在“無情的低估”和“對許多損失賠償和業務損失索賠的駁回”。但我們不禁要問，這些索賠是合理的還是無理的。桑特女士證實，土地徵用後“沒有關於疾病或死亡、情感危機或自殺的記錄”，但隨後推測“這樣的苦難肯定很普遍”。也許如此，但作者提供的文獻證據很少。

作為實體書，這本書令人驚歎，充滿了地圖、建設過程的檔案照片、復古明信片和警告紐約市民檢查管道並“堵住那個漏洞！”的廣告。與桑特女士的結語相伴的是蒂姆·戴維斯拍攝的今日水庫城鎮照片，風景如畫。儘管有這些視覺證據和一些引人入勝的歷史數據，《十九座水庫》感覺像是一個更大的故事被困在一個小故事裏。

温加滕先生是《渴望：威廉·穆赫蘭、加州水和真正的唐人街》的作者。

刊登於2022年8月5日印刷版，標題為《紐約市的水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