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即將到來的台海戰爭

美國防止西太平洋地區爆發災難性戰爭的時間所剩無幾。當世界聚焦於普京在烏克蘭的侵略行徑時，習近平似乎正在為對台灣發起更具決定性意義的攻擊做準備。習近平領導下的中國正被一種危險的力量與脆弱性混合體所驅動：面對深刻的經濟、人口和戰略問題，中國將傾向於利用其迅速增長的軍事力量，趁還有機會時改變現有秩序。

這種"巔峯實力綜合徵"——崛起國家隨着對即將衰落的恐懼加深而變得更具有侵略性的趨勢——在歷史上曾引發過一些最血腥的戰爭。除非美國及其盟友迅速採取行動，否則可能引發一場相比之下讓戰爭在烏克蘭顯得微不足道的衝突。

2019年4月23日，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青島檢閲儀仗隊後登上一艘驅逐艦。圖片來源：李剛/新華社/美聯社沒有人能説我們沒有預見到這一點。就在本週，眾議院議長佩洛西高調訪問台灣，北京方面則以數日實彈軍事演習包圍該島作為回應。過去十年間，中國的工廠以二戰以來任何國家都望塵莫及的速度生產彈藥並讓軍艦下水。解放軍定期在模擬港口和美國航母模型上進行導彈打擊演練，其艦機每週多次侵擾台灣領海和領空。該政權還對台灣及可能施援的國家發出駭人威脅。“玩火者必自焚”，習近平上週對拜登總統表示。美國高級官員警告稱，中國可能在未來五年內、甚至未來18個月內對台發動攻擊。

北京的強硬姿態或許看似一個崛起超級大國的標誌。但現實更為複雜。中國與其説是一個崛起中的國家，不如説是一個達到頂峯後開始下滑的強國——它已具備令人畏懼的脅迫能力，權力野心也急劇膨脹，但如今在國內外都面臨日益嚴峻的挑戰。

這種野心與焦慮的結合可能引發爆炸性後果。從古至今，當運勢轉衰、敵人環伺時，那些曾一度崛起的強國往往會訴諸武力，因為它們認為必須奮力一搏奪取榮耀，否則將永遠失去機會。快速增長的國家常以魯莽擴張應對經濟衰退。當修正主義國家發現自己被對手逼入絕境時，往往會動用武力打破包圍圈。上世紀最慘烈的戰爭並非由崛起中的樂觀強國挑起，而是由那些已登頂並開始衰落的國度發動——如1914年的德國或1941年的日本。如今中國正沿着這條軌跡發展——經歷令人振奮的崛起後，面臨急劇衰落的可能。

8月3日，台灣台北，美國眾議院議長南希·佩洛西與台灣地區領導人蔡英文合影圖片來源：蓋蒂圖片社得益於數十年的快速增長，中國擁有按購買力平價計算的世界最大經濟體規模、數量最多的海軍艦艇和常規導彈部隊。中國投資遍佈全球，北京正謀求在關鍵科技領域取得主導地位。中國領導人懷揣宏大夢想：他們想要吞併台灣，將西太平洋變成中國的內湖，並在全球南方打造龐大經濟帝國——這一切都是讓中國重回世界最強國的"民族復興"組成部分。西方專家們不斷驚呼：北京即將登頂世界第一。

然而，仔細觀察會發現中國的未來似乎並不那麼光明。在新冠疫情迫使政府無限期封鎖主要城市之前，曾經火熱的經濟增長已經大幅放緩。水資源、耕地和能源正日益匱乏。由於獨生子女政策的遺留問題，中國正面臨人口災難：未來十年將減少7000萬勞動年齡人口，同時增加1.2億老年人。儘管外部世界曾助力中國崛起，如今發達民主國家正將中國企業逐出金融市場，扼制科技巨頭華為，增加軍費開支並建立多邊聯盟以遏制北京的擴張。習近平或許會宣揚東方崛起與西方衰落，但中國政府內部報告卻描繪了國內增長放緩和海外反華情緒高漲的悲觀圖景。

長期來看，中國的困境將削弱其競爭力。它很可能無法在超級大國馬拉松中超越美國，更不用説面對美國及其盟友。但短期內，我們應預期一個更危險的中國——一個會在機會窗口關閉前孤注一擲重塑力量平衡的中國。

台灣是這種焦慮性擴張最可能的目標。收復台灣將消滅一個其存在本身即證偽中共"中國文化與民主不相容"論斷的政府。這將使北京獲得西太平洋的戰略制高點，並震懾菲律賓、日本等美國盟友。更重要的是，這將鞏固習近平作為與毛澤東比肩的領導人的歷史地位。

數十年來，自信崛起的中國一直滿足於不主動激化矛盾，試圖通過和平手段逐步吸引台灣迴歸。然而如今，和平統一的前景正迅速黯淡。大多數台灣民眾不願接受一個實施種族滅絕的獨裁政權統治。自2018年以來，支持統一的聲音幾乎消失殆盡，而支持漸進式台獨的民意卻翻了一番。

台灣軍隊進行軍事演習，7月27日，台灣新北市。圖片來源：Annabelle Chih/Getty Images但在當前到2030年之前，中國存在以武力實現統一的誘人機遇。習近平主席對解放軍的改革——其中重要目標就是使其具備攻台能力——已接近完成。中國正快速部署能打擊台灣的導彈、戰機、軍艦和火箭發射器；同時加緊演練大規模兩棲作戰。

與此同時，美國軍力即將進入衰退期。2020年代中期，美國老化的巡洋艦、導彈潛艇和遠程轟炸機將大規模退役，導致美軍在東亞地區活動的導彈發射平台——現代海軍火力的關鍵指標——減少數百個。儘管華盛頓、東京和台北都在實施旨在遏制中國亞洲霸權的必要防禦計劃，但這些措施要到2030年代初才能見效。習近平主席多次表示"解放"台灣的任務不能一代代拖延下去。2020年代中後期將是他完成這一使命的最佳時機。

若戰爭爆發，很可能以大規模武力為特徵。理論上北京可能嘗試通過更有限的行動脅迫台灣統一，例如海空封鎖或奪取台灣小型離島。但這些選項都無法確保台灣投降，且都將給台北、華盛頓及其他民主國家留出時間實施嚴厲反擊。為實現目標，中國必須從一開始就採取大規模殘酷行動。

其作戰計劃可能包括對台灣及美軍太平洋基地發動導彈與空襲突襲，打擊支撐美軍作戰方式的衞星通信系統，以及在台灣境內實施破壞與暗殺行動——這些都將作為大規模空降與兩棲入侵的前奏。

當解放軍快速推進作戰目標時，美軍和台軍都可能遭受重創。即使美國避免速敗，當前烏克蘭設想的噩夢情景——美國與擁核大國間的直接衝突——將在開戰即成現實。中美戰爭可能迅速升級，因其將涉及先發制人效果最佳的技術手段，包括網絡攻擊、高超音速導彈和電子戰。處於劣勢的一方可能決定使用低當量核武器扭轉戰局或迫使對手屈服。

經濟衝擊同樣駭人。重要航道將淪為交火區；全球可能失去台灣製造的90%以上尖端半導體供應。根據蘭德公司研究，持續一年的戰事將使美國GDP下降5%至10%，中國GDP下降25%至35%。全球經濟大蕭條几乎不可避免。

美國官員並非對問題視而不見，但由於慣性、分心與單純否認的複雜因素，華盛頓並未急於應對。拜登總統雖含糊其辭，但已承諾保衞台灣免受中國攻擊。佩洛西議長加入日益增長的訪台議員名單。五角大樓將中國稱為"步調挑戰"。然而若缺乏強大而具韌性的防禦力量——這正是美台雙方目前的短板，此類象徵性姿態終將淪為廉價而挑釁的空談。

美軍在太平洋的兵力仍集中分佈於關島和沖繩等大型基地，這些據點極易遭受導彈攻擊。美國防預算雖為2030年代可能實現的未來戰力投入巨資，卻無助於贏得本十年內的台海戰爭。華盛頓雖明智地向烏克蘭提供數百億美元援助，卻難以撥出零頭資金支持旨在增強亞太美軍實力的"太平洋威懾計劃"。即便中國面臨嚴峻的長期發展困境，若北京在下階段西太平洋主導權爭奪戰中重創美台雙方，這一事實也難成慰藉。

但局勢並非毫無希望。兩棲登陸作戰本就極難實施，全面侵台將是史上最大規模的兩棲作戰之一。解放軍需跨越洶湧的台灣海峽投送數十萬兵力，攻佔這個擁有山脈、密林與密集城區——堪稱防守方理想地形——的島嶼。一支智慧而堅定的守軍完全能讓入侵行動變成攻方的血腥噩夢。實現這點無需違揹物理定律，只需立即行動，讓這場入侵對哪怕最敢冒險的巔峯強國也顯得過於駭人。

首先，五角大樓可以通過儲備當前已就緒或接近就緒的武器裝備，將台灣海峽變成進攻部隊的死亡陷阱。這意味着在海峽附近海域及盟國領土部署大量導彈發射器、武裝無人機、電子干擾設備和傳感器。與其等待中國發動攻擊後再派遣易受導彈攻擊的航空母艦進入該區域，五角大樓實質上可以利用高科技雷區重創中國入侵部隊並切斷其通信鏈路。這些分散部署的彈藥和干擾網絡將使中國難以在不引發地區性戰爭的情況下清除。它們幾乎可以安裝在任何漂浮或飛行的載體上，包括貨船、駁船和飛機。

美國還需確保其軍事力量不存在致命弱點。為防止中國在衝突初期摧毀前沿駐軍，美軍必須將部隊分散部署在東亞數十個小型作戰基地。少數保留的大型基地必須配備加固掩體、強大的彈道導彈防禦系統和用於消耗中國導彈的假目標。保持強硬姿態還需要大幅提升關鍵彈藥產量，確保開戰時擁有充足庫存和活躍生產線。簡言之，華盛頓必須打破北京速戰速決的幻想，迫使其面對可能動搖中共執政地位的長期消耗戰。

1月5日，台灣嘉義，一名台灣飛行員參加空軍演習。圖片來源：路透社另一要務是華盛頓需協助台灣提升自主防禦能力。台北當局已制定精明計劃：囤積機動導彈發射車、水雷與雷達設備；強化通信基礎設施韌性；擴充陸軍與地面部隊預備役；並通過其他措施讓侵略者付出慘重代價。但這些計劃推進速度遠未達標。若台灣不加快步伐，美國也無能為力。倘若台灣加倍努力，美國則應提供資金、裝備與技術支援，將該島打造成更難攻陷的目標。

美國可通過以下方式協助：捐贈彈藥與傳感設備；補貼台方採購導彈發射裝置與佈雷系統；對等投資關鍵軍事基礎設施；擴大關鍵防禦任務的聯合訓練。美軍特種部隊可協助台灣籌備針對中國佔領軍的致命抵抗行動——這種威脅本身就能起到震懾入侵的作用。同樣重要的是，美方可與台軍開展更復雜的聯合演訓，並暗中增派教官與特種部隊駐島，確保戰事爆發時雙方能形成實質軍事同盟。

美國還需利用對手弱點。鑑於解放軍自1979年對越作戰後未經歷大規模戰爭，其現代化指揮控制系統未經實戰檢驗。五角大樓通過網絡攻擊等手段擾亂解放軍通信網絡的能力，可令中方官員擔憂部隊實戰中的系統故障。而通過演練遠程封鎖中國能源進口通道，美國可威脅將任何持久衝突轉化為北京的經濟災難。

最後，美國必須讓中國意識到，台灣戰爭可能既會擴大化也會持久化。美國能拉入戰局的朋友越多，北京對這場戰爭的興趣就會越低。

解放軍或許會大談若東京在危機中協助華盛頓就將擊潰日本，但它不會樂於面對與一個全球超級大國及其最強地區盟友作戰的前景。印度和澳大利亞海軍可協助美國在穿越馬六甲海峽時扼住北京的石油進口命脈。歐洲主要大國——尤其是英國和法國——能提供潛艇或水面戰艦；更重要的是，它們能實施令中國痛苦的技術與經濟制裁。制裁中國顯然比制裁俄羅斯更困難——這正是美國及其盟友需要在危機爆發前現在就規劃好這些懲罰措施的原因。

如果華盛頓能切實承諾將台灣之戰轉化為中國與全球最先進民主國家間的終極對決，這個戰略代價恐怕連習近平也不願承受。事實上，避免亞洲迫在眉睫戰爭的最佳方式，就是明確讓北京認識到其無法以可接受的代價取勝。

佩洛西議長訪台引發的危機只是開端。美國正步入對華競爭最關鍵階段，此時戰爭風險最高，而做出或未做出的決定將影響未來數十年。美國能在與強大但步履蹣跚的中國的長期競爭中獲勝，但前提是現在就為台灣可能遭受的突襲做好充分準備。

布蘭茲先生是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高級國際研究學院亨利·基辛格傑出教授，美國企業研究所高級研究員。貝克雷先生是塔夫茨大學政治學副教授，美國企業研究所非常駐高級研究員。本文節選自他們將於8月16日由W.W.諾頓出版社出版的新書《危險地帶：與中國即將到來的衝突》。

刊登於2022年8月6日印刷版，標題為《即將到來的台海戰爭：美國如何避免中國對台灣的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