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影評：當奧遜·威爾斯遇見麗塔·海華絲 - 《華爾街日報》

奧遜·威爾斯與麗塔·海華絲在《上海小姐》（1947年）中。圖片來源：Film Publicity Archive/United Archives/Getty Images來自威斯康星州基諾沙的旋風式表演者奧遜·威爾斯，已是十餘部傳記的主角。他也被證明是小説作家筆下極具吸引力的人物。傑羅姆·查林至少是第三位以小説形式向他致敬的作家，在充滿電影感又甜中帶苦的《大紅》中，故事跨越1943年至1958年，圍繞紅髮電影明星麗塔·海華絲與她暱稱為“奧西”的“神童”之間的婚姻展開。

作為資深小説家、傳記作家和散文家，查林先生巧妙地通過一個全知視角的旁觀者——名為魯斯蒂·雷德伯恩的局內人兼局外人——的敍述，喚起F·斯科特·菲茨傑拉德《了不起的蓋茨比》的韻味，講述這對命運多舛的魅力人物的傳奇。“我是個不會演戲的演員，不會跳舞的舞者，不會唱歌的歌手，”魯斯蒂這樣描述自己，“所以在卡拉馬祖大學讀完大二後，我直接去了好萊塢。”

作為一個痴迷電影的美國中西部“假小子”，我們的敍述者在電影院裏“發現了世界”。1943年，在洛杉磯，她在好萊塢酒店租了一間小房間，感覺“像一位大公夫人”——在陽光和膠片的土地上重塑自我。她在哥倫比亞電影公司得到了一份比入門級還低的工作：“我每週75美元的薪水，負責挖掘包括我們自己在內的所有電影公司導演和明星的醜聞。”後來，她被電影公司老闆哈里·科恩從幕後提拔，並賦予了一項高度機密的秘密任務。

“他五十多歲，相貌英俊，肩膀肌肉發達，有着殺手般清澈的藍眼睛和天使般的微笑，”拉斯蒂這樣描述科恩，“他看起來有點瘋狂。”麗塔·海華絲——科恩旗下最大牌的明星和“珍貴財產”——正與奧森·威爾斯同居，後者是1941年備受讚譽的《公民凱恩》的聯合編劇和導演，這部電影因據稱諷刺報業大亨威廉·倫道夫·赫斯特而在好萊塢遭到詆譭。威爾斯早已被大人物們貶為“過氣人物”。科恩付給拉斯蒂高薪，讓她以海華絲秘書的身份潛入這對情侶的家中，並向他彙報。她接受了。

“我本不打算監視麗塔或‘神童’，”拉斯蒂告訴讀者，“但我和好萊塢任何人一樣是個大騙子，而且……半真半假的話從不會傷害任何人。”於是她輕鬆而信任地被接納進了她後來稱之為“我有生以來唯一值得珍惜的家庭”中。

1943年9月，拉斯蒂見證了他們的意外婚姻：“就像童話裏的私奔。”她被海華絲的魅力迷住了，後者“走路時帶着舞者般的優雅滑步，彷彿一隻紅髮鬃毛的黑豹來到了派對”。然而這隻黑豹卻害羞且缺乏安全感：“她從不明白自己的價值，”拉斯蒂觀察到，“她感受到的任何情緒都逃到了內心深處的某個國度，無人能觸及。”為何如此內向？

在一次前往墨西哥蒂華納的調研中——海華絲幼年時曾與跳舞的父親在賭場表演——拉斯蒂從倖存目擊者（存衣間女郎、女服務員、司儀）那裏蒐集信息，與《公民凱恩》中的記者如出一轍。她得知海華絲的父親讓12歲的女兒成為自己的舞台搭檔，並謊稱她是自己的妻子——同時對她實施性侵。難怪：“這個星球上最美麗的女人無法忍受被注視。”相反：“瑪格麗塔·卡門·坎西諾·海華絲——大紅髮——通過向鏡頭示愛來宣告她的自由。”

拉絲蒂眼中的威爾斯是“一個長着翹小鼻子、步履笨拙的巨人……但他也擁有精心設計的魅力。”她對他的才華充滿敬畏：“他全憑直覺工作，純粹依靠本能。他有着鷹一般的眼睛……用每一縷光線雕刻、繪畫。”

“拉絲蒂，”威爾斯説，“電影不過是一條鐫刻着夢境的絲帶。”書中記述了威爾斯幾部超現實主義作品的創作過程，包括1947年的《上海小姐》——這位導演讓紅髮妻子飾演一位鉑金髮色的女殺手，而拉絲蒂則幫她揣摩這個無從下手的角色。

“毀滅的陰影籠罩着他所有的項目，”拉絲蒂意識到。威爾斯最終摧毀了與海華絲的婚姻。“她仍愛着這個才華橫溢的笨傢伙，”拉絲蒂感受到，“但奧森已經繼續前進了……那份深情的温暖已然消失……他像個爆破手，無論在電影還是感情中。”兩人於1947年離婚。拉絲蒂陪伴海華絲直到這位紅髮女神因批評其新歡而解僱她（給予豐厚補償）——之後又從世界各地寄來令人心碎的信件，偶爾穿插着突然造訪。

拉絲蒂的語調在懺悔、諷刺與學術間自如切換，她如此熱愛電影，甚至買下好萊塢大道一家四流影院改造成電影聖殿。她極具洞察力的影片説明最終傳到法國，新浪潮理論家們由此重新確立了威爾斯的聲譽。每隔幾年，當她對威爾斯最新註定失敗的大作獻上精心準備的讚詞時，他也會與她相見。

當然，賦予拉絲蒂這些靈感獨白的是查倫先生：他就像《上海小姐》裏破碎哈哈鏡中最後站立的人。這部虛實交織的小説重現了那個已消逝的世界，並以宏大的幻象將其詮釋得淋漓盡致。

“如果你想要一個幸福的結局，”威爾斯曾説過，“那當然取決於你在哪裏結束你的故事。”查倫先生將故事定格在1958年，在好萊塢破敗大道的聖誕夜遊行中，那裏被裝飾成“聖誕老人巷”，點綴着閃亮的金屬箔片。離婚後的威爾斯和海華絲為這個場合重聚，坐在一輛敞篷車的後部，透過攝影棚大炮噴出的漫天人造雪花向觀眾揮手。

“奧西體重三百磅，”拉斯蒂注意到。“麗塔的睫毛膏下有深深的痕跡。”但僅此一夜，他們再次相聚，李爾王和吉爾達，微小的人物被保存在查爾斯·福斯特·凱恩的雪球中，沿着鋪着地毯的樓梯翻滾而下，進入一個迷人的永恆。

諾蘭先生為《華爾街日報》撰寫犯罪小説評論。

2022年8月6日印刷版標題為《神童遇上蛇蠍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