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囚犯回憶俄羅斯監獄營中的酷刑與擁擠，爆炸致數十人死亡——《華爾街日報》

被俘的烏克蘭軍人在俄羅斯控制的烏克蘭頓涅茨克地區奧列尼夫卡抵達。照片：亞歷山大·埃爾莫琴科/路透社烏克蘭第聶伯羅——據前囚犯稱，俄羅斯衞兵起初以戰戰兢兢的態度對待新來的烏克蘭戰俘。這些俘虜曾在東南部港口城市馬裏烏波爾堅守數月，抵抗壓倒性的入侵部隊。他們中許多人來自亞速團，這是一個被俄羅斯污衊為殘暴新納粹團伙的國民警衞隊單位。

前囚犯們表示，隨後毆打開始了。衞兵們調高音樂音量以掩蓋尖叫聲。

上週，爆炸導致50多名士兵死亡，另有數十人受傷，事發地點位於他們被關押的監獄建築內，該監獄位於烏克蘭東部頓涅茨克省由俄方任命當局控制的區域。俄羅斯戰地記者發佈的現場視頻顯示，扭曲的金屬牀架間散落着燒焦的人體殘骸。

烏克蘭稱俄羅斯將囚犯集中在該建築內並故意引爆以掩蓋酷刑和處決行為。烏克蘭軍事情報部門週三在初步評估中表示，俄羅斯僱傭兵使用高度易燃物質引爆建築，導致火勢迅速蔓延。

俄羅斯聲稱爆炸是由美國提供給烏克蘭的遠程火箭發射器襲擊所致。俄媒展示了據稱在爆炸現場附近發現的火箭殘骸。

上週爆炸中關押遇難囚犯的建築焦黑殘骸。圖片來源：/美聯社白宮國家安全委員會發言人約翰·柯比周四表示，美國預計俄羅斯會試圖將襲擊事件嫁禍給烏克蘭，並指出"一些虛假新聞報道已開始為此造勢，俄方正在捏造證據"。

獨立調查恐難實現。俄羅斯聲稱將開展調查，但國際紅十字會表示未獲準進入現場。根據《日內瓦公約》，紅十字會有權檢查戰俘關押場所的條件。

三名曾於4月初至7月初被關押在該營地的獲釋囚犯描述了惡劣的生存狀況，包括酷刑、牢房過度擁擠和蝨子橫行。

“毆打聲大得嚇人，我們根本無法入睡，“35歲的平民獲釋者葉夫根·馬利亞爾丘克説，“他們主要毆打士兵，但平民犯任何小錯也會受罰。”

奧列尼夫卡爆炸後建築內部場景。圖片來源：瓦迪姆·別洛澤爾採夫/祖瑪通訊社襲擊發生後，監獄營地內遍佈被遮蓋的屍體。圖片來源：ALEXANDER ERMOCHENKO/REUTERS對於有關監獄看守毆打囚犯的指控，俄羅斯國防部及頓涅茨克地區俄方控制當局（即所謂的"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信息部）未回應置評請求。

人權觀察在7月報告中指出，已收集到俄軍在烏克蘭南部虐待戰俘的證據，其中兩人死亡，另有數十名平民遭任意拘押且多數遭受酷刑。

烏克蘭官員與前囚犯表示，“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今年初在奧列尼夫卡廢棄的第120號改造營設立了拘留中心。

最初這裏關押着像37歲平民斯坦尼斯拉夫·赫盧什科夫這樣的人——他於春季試圖從馬裏烏波爾撤離民眾時被捕。他透露，為改善生活條件，他與監獄管理層達成協議，負責監區的粉刷和抹灰工作，甚至自掏腰包購買建材。

前囚犯稱，這座由蘇聯當局在1980年代由農業學校改造的設施缺乏供水與供暖。飲用水稀缺且帶有苦味或河水的腥臭。拘留者被關押在擁擠不堪、蝨蟲滋生的牢房，原本設計容納4人的房間最多塞進35人。

據前囚犯描述，新押送到的囚犯會遭到看守毆打。赫盧什科夫表示，在點名核查時，看守會命令他們雙手抱頭蹲坐近兩小時，稍有動作就會遭踢打。

囚犯大多是試圖援助馬裏烏波爾平民的志願者或烏克蘭軍方人員。赫盧什科夫先生表示，對被俘士兵的對待更為惡劣，他們不得不忍受警衞用木棍、鐵棍和皮帶抽打的夾道鞭刑。他説曾目睹一名士兵在遭受此類毆打後一動不動，隨後被抬進了停屍車。

五月中旬，營地開始接收新一批人員。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的旗幟被替換為俄羅斯三色旗，俄方警衞進駐。為騰出空間，許多在押者被轉移至頓涅茨克其他地區，其餘人員則遷往另一監區。

超過2000名新囚犯從馬裏烏波爾的亞速鋼鐵廠押送至該營地，這座被圍困城市的守軍曾在此背水一戰。由於彈藥、食物和醫療物資耗盡，他們於五月在聯合國和紅十字國際委員會協調下協議投降。

今年早些時候激戰中的馬裏烏波爾亞速鋼鐵廠。圖片來源：/美聯社俄羅斯發佈的視頻顯示亞速鋼鐵廠投降後傷員正在撤離。圖片來源：Cover Images/Zuma Press馬裏烏波爾的防禦由烏克蘭國民警衞隊下屬的“亞速團”領導，該部隊最初成立於2014年，是一支志願民兵組織，旨在支持該國兵力不足的武裝力量。2014年從俄羅斯支持的分離主義者手中解放馬裏烏波爾使其聲名鵲起。俄羅斯宣傳頻道重點報道了該部隊中民族主義者佔很大比例，以及指揮官安德烈·比列茨基曾領導過擁護新納粹思想的團體。該團於同年晚些時候被納入國民警衞隊，比列茨基於2016年離開。

如今，該團成員來自各行各業，包括鐵桿足球迷、律師和專業音樂家，他們被其作為一支強大戰鬥力量的聲譽所吸引而加入。

自2月以來，“亞速團”因頑強防守馬裏烏波爾而在烏克蘭進一步提升了聲譽，同時也招致了莫斯科的進一步憤怒，後者繼續譴責該部隊。儘管如此，克里姆林宮表示，在亞速鋼鐵廠投降的近2500名士兵將受到人道對待，“符合國際準則”。

據烏克蘭官員稱，大多數戰俘被用巴士送往奧列尼夫卡戰俘營，而受傷者則被送往新亞速斯克鎮的一家醫院接受治療，這兩個地方都位於俄羅斯控制的頓涅茨克地區。

6月下旬，95名受傷的亞速鋼鐵廠守軍作為戰俘交換的一部分被釋放，其中43人來自“亞速團”。

這次交換激怒了俄羅斯的許多人。俄羅斯議會下院議長維亞切斯拉夫·沃洛金表示，只有“亞速團”重傷士兵才有資格被交換。2014年在烏克蘭指揮俄羅斯非正規軍的俄羅斯前安全部門官員伊戈爾·吉爾金稱這次交換是“叛國”。

前囚犯們表示，抵達營地後，亞速成員被安置在條件相對較好的區域，最初並未像其他囚犯那樣遭受毆打。

俄羅斯宣傳頻道曾發佈視頻，顯示烏克蘭囚犯在粉刷一新的監區裏稱讚生活條件和食物。無法確定他們是否在脅迫下發言。

32歲平民德米特羅·博德羅夫回憶説，當他試圖從馬裏烏波爾疏散人員時被俘，關押在奧列尼夫卡期間，目睹俄羅斯看守給亞速戰士送飯時戴着頭盔、攜帶槍支。

“俄羅斯人互相問：‘你去那兒不害怕嗎？’’“他説，“看來他們害怕亞速。”

衞星圖像顯示上週屠殺事件後的奧列尼夫卡拘留中心。圖片來源：Maxar Technologies/美聯社但三名前囚犯稱，幾周後看守開始虐待士兵，他們表示親眼所見並在用餐時聽士兵們講述。看守搜查監區，強迫他們脱衣檢查，並將被指控行為不端者帶往營區懲戒部門毆打。

被關在懲戒區的博德羅夫稱，他的牢房用鐵柵代替門，因此能看到囚犯遭毆打後從刑訊室被拖出。他表示雖未目睹毆打過程，但見到囚犯被帶進房間後跛行呻吟着返回，有些囚犯被看守強迫爬回牢房。

“守衞會打開震耳的音樂來掩蓋尖叫聲，”他説道。赫盧什科夫先生提到，其中一名經常在那裏遭受毆打的囚犯被發現在單人牢房中死亡，其遺體被牀單覆蓋後運上了殯葬車。警衞們告訴其他囚犯這是自殺行為。俄羅斯國防部及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信息部均未對置評請求作出回應。

前囚犯們表示，爆炸後的視頻和照片顯示死者位於營地廢棄區域的一棟建築內，該區域在他們7月初被關押期間並未使用。烏克蘭官員稱掌握包括電話監聽在內的證據，表明囚犯們在爆炸前不久被轉移至遇害地點。

俄羅斯駐英國大使館在推特發文稱：“亞速營武裝分子理應被處決，但不應以槍決方式而應施以絞刑，因為他們不是真正的軍人。”

週二，俄羅斯最高法院將亞速營列為恐怖組織，這意味着其成員可能依據嚴厲的反恐法律受審。次日，亞速團呼籲美國國務院將俄羅斯認定為恐怖主義國家。

致信詹姆斯·馬森，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載於2022年8月6日印刷版，標題為《前囚犯詳述俄羅斯拘留營酷刑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