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前線無人機偵察員打響新型戰爭 - 《華爾街日報》

烏克蘭普里布茲克——“開火”，烏克蘭一支偵察部隊的指揮官在接到炮兵小組的消息後説道。

在烏克蘭控制的尼古拉耶夫與俄軍佔領的赫爾松交界前線這片狹長林地，烏軍炮彈發射後需20多秒才能聽到聲響。烏克蘭南部。

當炮彈呼嘯掠過時，代號“卓拉”的隊員迅速放大終端屏幕查看落點。第三名隊員“托爾”俯身在平板電腦上用烏軍專用地圖炮擊協同軟件Kropyva標註位置。

爆炸聲傳回前，無人機畫面已顯示出一股黑煙。“打得真準！”34歲的卓拉笑着指出，彈着點與俄軍BMD裝甲車駐守的加固陣地僅有咫尺之遙。

“大地”偵察排士兵正前往前線附近林帶陣地。“大地”偵察兵操作無人機為炮擊提供座標指引。這就是當前烏克蘭戰場的主要作戰模式（除東部頓巴斯部分地區外）——數月來基本維持靜態戰線，雙方通過每日炮戰消耗對方，數百名無人機偵察兵在前線為炮兵提供校射。

這支代號"大地"的特種無人機偵察排指揮官阿卜杜拉，正在傳遞下一輪炮擊的座標。與大多數烏克蘭士兵一樣，該排成員僅允許使用呼號表明身份。

就在幾分鐘前，俄軍發現他們升空的無人機後朝大致方向發射數枚炮彈，阿卜杜拉和部下急忙躲進兩處掩體。炮彈落點太遠未造成損傷。不遠處一輛燒焦的汽車殘骸，標誌着幾周前俄軍成功殲滅另一支烏軍無人機小組的戰果。

“這是場截然不同的戰爭，“戰前剛取得法律學位的摩托車賽手阿卜杜拉説，“正如當地人所説，如果發展到交火階段，説明你已經犯了錯誤。“他曾在2014-15年頓巴斯地區對抗俄方代理人的戰爭中擔任志願兵。

33歲的他回憶道：“第一次參戰時，我覺得無人機算什麼，真男人就該扛着槍去找敵人。現在年紀大了，也變聰明瞭。”

雖然無人機已存在數十年——美國在阿富汗和伊拉克使用過，阿塞拜疆2020年對亞美尼亞軍隊也取得過毀滅性戰果——但前線無人機的超高覆蓋率仍是烏克蘭戰爭的獨特特徵。

俄烏雙方都配備了專業軍用無人機。俄軍大量"海鷹-10"固定翼偵察機給常缺乏擊落手段的烏軍造成嚴重威脅。烏軍使用國產"白鸛"“暴怒"固定翼無人機，以及戰爭初期在摧毀俄軍裝甲縱隊中發揮重要作用的土耳其"旗手"TB2攻擊型無人機，還部署了美國"彈簧刀"和波蘭"戰友"等自殺式無人機。

一名士兵在烏克蘭南部執行偵察任務間隙休息。前線更普遍使用的是現成的商用無人機，比如中國製造的大疆四旋翼無人機，由隸屬於各營連的無人機小組操作。士兵們表示，零售價約3000美元的大疆Mavic 3和1萬美元以上的大疆Matrice系列大型無人機可以在戰場上發揮關鍵作用。

“它們由朋友、親屬或志願者購買，然後成為前線部隊的眼睛，“曾在6月頓巴斯地區利西昌斯克戰役中作戰的烏克蘭無人機操作員阿列克斯説。“戰況可能在10分鐘內發生變化，你需要立即看到敵人在做什麼。“他補充説，俄羅斯在頓巴斯地區強大的干擾和電子戰能力使大多數其他無人機使用的GPS導航系統失效，但並未影響大疆Mavic 3等可手動操作的四旋翼無人機飛行。

面對規模更大、裝備更精良的敵人，烏克蘭軍隊不得不變得更加靈活和創新，將Terra無人機排等志願者團隊納入其編制。這個在尼古拉耶夫前線與步兵旅協同作戰的排，多數成員曾是基輔的專業人士，因共同愛好重現中世紀騎士比武而相識。他們最喜歡的活動是扮演15世紀佛蘭德騎士。這個以《戰錘40000》電子遊戲中母星命名的排，在俄羅斯2月24日入侵時作為基輔領土防衞部隊的一部分成立。

近日，阿卜杜拉——他的呼號源自1970年蘇聯經典動作片中的角色——與三名全副武裝的士兵，攜帶着槍支、兩架裝在收納箱中的無人機以及塞滿備用電池的揹包，登上一輛噴漆皮卡。這支小隊的所有無人機和車輛都是用隊員們自籌資金購置的。

皮卡車向尼古拉耶夫州南部疾馳，在佈滿車轍的道路上繞過彈坑，途經戰爭初期幾經易手的村莊廢墟。抵達部隊常用發射陣地的一片樹林後，阿卜杜拉、卓拉和索爾跳下車衝向樹叢，皮卡則迅速折返以避免被在該區域活動的俄軍無人機發現。33歲的索爾戰前是擁有工程學學位的項目經理，其防彈衣上的止血帶旁縫着"阿瓦達索命咒，混蛋"字樣的徽章，典出《哈利·波特》中最致命的黑魔法。

就位後，阿卜杜拉打開信號發射器建立網絡連接。“是時候和俄國人來場無聲交流了。“他説。戰前在基輔某銀行處理不良貸款的卓拉率先操作大疆御3無人機執行任務，逆風飛向俄軍防線。這本教科書大小的無人機噪音較小，經改裝後最遠可飛行4英里。

卓拉仔細勘察俄軍戰壕和防禦工事的佈局，搜尋火炮、坦克或露天彈藥堆等高價值目標。“擊中那個就中頭彩了，可惜開得太快。“他盯着遠處公路上移動的俄軍"冰雹"多管火箭炮説道。一分鐘後，卓拉發現另一輛俄軍車輛——可能是裝甲救護車——正從陣地倉皇撤離。“他們有人死了？“他猜測。“也可能有人伏特加喝高了。“阿卜杜拉接話。

這裏沒有容易得手的目標，阿卜杜拉決定將注意力集中在俄羅斯的防禦工事上，那裏有裝甲車輛停放在厚重的混凝土板下。只有幸運的直接命中才能有效打擊這類防禦。

然而，戰略更為複雜。炮擊這些工事可能迫使俄方作出反應，暴露更多陣地並引發部隊調動。俄軍的反擊炮火可被用來定位並瞄準其火炮。即使未造成實際傷亡，在俄軍陣地附近實施火力壓制也能削弱其士氣。

“這是場貓鼠遊戲，“阿卜杜拉説，“他們每天都得承受壓力。這非常重要。如果某天我們必須發動進攻，或他們接到攻擊命令時，他們早已士氣低落、疲憊不堪。“俄軍持續炮擊烏軍陣地也是出於同樣考量。

當小型無人機完成首輪偵察返航時，一聲俄軍炮彈的轟響突然打破鳥鳴，緊接着傳來尖鋭呼嘯。所有人立即卧倒尋找掩體。這枚炮彈落在相對安全距離外，隨後幾發同樣未能命中。“他們不知道我們的位置，“阿卜杜拉舒了口氣，“我們保持作業。”

他在掩體裏用手機敲擊屏幕，安排後方烏軍炮組約30分鐘後準備火力任務。他不清楚具體火炮口徑和發射位置——這些細節若被截獲可能危及烏軍炮兵，按慣例嚴禁打探。

為了引導火力，卓拉派出了一架更大的大疆Matrice無人機，它能在空中停留更長時間，並且由於優越的光學性能，不必飛得離敵方戰線太近。每輪射擊後，觀察員都試圖讓炮彈更接近俄軍陣地。這一天，顯然沒有造成決定性打擊。

前一天，其中一枚炮彈擊中了剛有大批俄軍士兵聚集的森林地帶。

偵察部隊成員在前線附近執行任務後乘坐皮卡車行進。阿卜杜拉表示，次日他的小組引導的烏克蘭炮火擊中了隱蔽在木製頂棚下的俄軍步兵戰車，隨後當俄軍士兵從掩體出來試圖滅火時又進行了二次打擊。該排發佈在YouTube和Instagram賬號上的Terra記錄的戰果包括多輛俄軍坦克、自行火炮、牽引火炮及其他軍用車輛。

“讓人有些泄氣的是他們還有更多裝備，“卓拉説，“你炸燬一些東西，第二天就看到他們又補充上了。”

隨着俄軍炮火還擊迫使其轉移陣地，當天的任務結束。總體來看，雙方炮火數量似乎相當——這與近期俄軍在該地區火力明顯壓制烏軍的情況形成鮮明對比。近幾周烏克蘭海馬斯導彈襲擊瞄準了赫爾松地區俄軍的橋樑和後勤樞紐。

“也許他們現在彈藥不足了，”阿卜杜拉説。“也許他們正在為進攻節省彈藥。或者可能是他們的指揮官去總部開會了，沒有他在場他們就不開火。”

團隊收拾好無人機，等待皮卡車轟鳴着倒車過來，然後跳上車離開了前線。“我們明天還會回來‘釣魚’，”阿卜杜拉説。“我們是這片水域最大的捕食者。”

致信 雅羅斯拉夫·特羅菲莫夫，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2年8月8日印刷版，標題為《無人機改變戰爭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