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經濟衰退風險加劇，企業卻仍在大量招聘員工？——《華爾街日報》

在經歷了輝煌的一年後，賓夕法尼亞州蘭開斯特縣的"手捧鳥家庭旅館"正感受到經濟放緩的影響。

總經理塔米·波特納-史密斯表示，汽油價格上漲、通脹高企和經濟不確定性可能阻礙了部分遊客前往這家賓夕法尼亞荷蘭風情區的酒店。7月份預訂量同比下降約13%。公司已暫緩部分擴建計劃，包括為住客建造更大的音樂表演舞台，以及將部分房間改造成農場主題的豪華套房。

但裁員不在考慮範圍內。“我們目前沒有裁員計劃，“波特納-史密斯女士説。

這家旅館仍需增聘約12名員工。波特納-史密斯稱，當前急需更多客房清潔人員和前台接待，以減輕管理層負擔——目前管理人員經常需要承擔打掃房間和處理預訂等工作。該酒店現有約50名員工，較2020年初新冠疫情爆發前的70人有所減少。

“儘管業務放緩且未達預期，但我們的員工配置仍未達標，“波特納-史密斯表示，“當你不得不告訴客人’很抱歉，我們實在人手不足’時，這種感覺非常難受。”

隨着通脹攀升和美聯儲持續加息，全美各行業對商品和服務的需求普遍降温。4月至6月期間，美國經濟按年率計算萎縮0.9%，這是連續第二個季度出現萎縮，令經濟學家擔憂經濟衰退即將——甚至可能已經到來。

然而勞動力市場仍以強勁步伐持續增長，成為整體經濟中的亮點。美國7月份新增52.8萬個就業崗位，使總就業人數略超疫情前水平，失業率微降至3.5%。

今年上半年就業增長速度也快於二戰後經濟開始收縮的任何其他時期。無論最終是否宣佈經濟衰退，最新經濟數據表明，產出萎縮速度遠快於就業市場。

就業市場增長與經濟其他領域疲軟之間的脱節可歸結為關鍵一點：儘管消費者需求放緩，但商品生產和服務提供的人力供給仍遠低於企業需求。

在2020年初短暫而嚴重的衰退中裁員後，許多僱主至今仍無法招到足夠員工。那些已恢復至疫情前僱傭水平的企業，鑑於疫情封鎖後重新招聘的困難，對裁員持謹慎態度。一些經濟學家認為，這種異常的勞動力市場動態使美國經濟比過去更有能力抵禦衰退。

“勞動力需求足夠強勁，失業工人找到新工作的速度可能比典型衰退期快得多，“科美利加銀行首席經濟學家比爾·亞當斯表示，“這將極大阻斷經濟衰退的惡性循環——即失業導致消費者支出減少、企業收入下降，進而引發更多裁員。”

在經濟衰退期間，企業通常會在需求下降時緩慢裁員，但一旦裁員週期啓動，裁員速度往往會急劇加快。過去七十年來，美國經濟衰退總是伴隨着失業率上升，二戰後歷次衰退中失業率中位數漲幅達3.5個百分點。

包括福特汽車公司、推特公司和房地產經紀公司Redfin在內的多家大型企業近期已實施裁員或釋放裁員信號。沃爾瑪公司宣佈了針對性裁員，Robinhood Markets公司也正在裁減員工。

雖然無人知曉美國經濟是否會因消費者支出鋭減而陷入更嚴重的衰退，但這種情況幾乎必然導致更多裁員。一些經濟學家指出，要使美聯儲青睞的通脹指標從6.8%的四十年高位降至接近2%的目標水平，當前7月份3.5%的失業率必須大幅攀升。

就業市場依然異常緊張，不過已有初步降温跡象。作為裁員風向標的失業救濟申請自今春觸及半世紀低點後持續上升，但仍處於歷史低位。美國勞工部週二數據顯示，6月職位空缺數降至九個月最低，但總量仍居歷史高位，遠高於求職者人數。截至7月下旬，Indeed招聘網站崗位數量仍比疫情前水平高出52.5%。當前求職者數量較疫情前有所減少。

包括交通運輸與倉儲、專業及商業服務以及製造業在內的部分行業，其就業人數已超過疫情前水平。但這些領域的企業面臨的需求遠超其招聘能力。

許多公司在2020年春季大規模裁員後，至今仍未恢復疫情前的員工規模。餐飲、酒吧、酒店等休閒娛樂與住宿行業的僱主難以快速重建員工隊伍以滿足消費需求。經濟學家指出，隨着該行業持續復甦，它可能成為今年就業增長的關鍵來源。

“你會聽到科技初創公司裁員的消息，但這並非所有行業的常態，“德意志銀行高級經濟學家佈雷特·瑞安表示，“相比疫情前，休閒娛樂與住宿行業仍存在百萬崗位缺口。因此低薪高接觸型服務崗位仍存在激烈競爭。”

伯德因漢德家庭旅館總經理塔米·波特納-史密斯表示，作為吸引和留住員工的策略，該旅館為員工提供每小時1美元的額外補貼，並對成功推薦新員工且其工作滿90天者發放400美元獎勵。

“客房服務是我們面臨最大困難的部門，“她説，“現在人們根本不願從事這類工作。”

伯德因漢德家庭旅館總經理塔米·波特納-史密斯表示還需增聘約12名員工。圖片來源：漢娜·貝爾/華爾街日報今年夏天，三輛旅遊巴士在同一天退房。由於清潔人員不足，管理團隊不得不親自撤換牀單、清理毛巾和垃圾，為下一批客人準備房間。波特納-史密斯女士表示，旅館還面臨前台預訂員工招聘困難的問題，有時會導致語音留言堆積。她最近聯繫了六位前台職位申請人，其中一位直接掛斷了她的電話。

根據全美獨立企業聯盟的月度調查，6月份小企業主對未來商業狀況的悲觀情緒達到該調查48年曆史中的最低點。但該聯盟數據顯示，近半數小企業在7月份存在招不到人的崗位空缺，僅略低於5月份創下的48年最高紀錄。

經濟分析協會經濟學家蘇珊·斯特恩指出，許多企業可能因招聘成本和難度而不願裁員。“我擔心的是，如果長期向人們灌輸勞動力短缺的説法，企業會傾向於過度招聘，“斯特恩女士説，“最終，維持盈利的需求將壓倒對短缺的擔憂——如果這種擔憂還存在的話——企業將開始縮減用工規模。零售業已經出現這種跡象。”

7月非農就業人數已恢復疫情初期損失的近2200萬個工作崗位。自2020年4月觸底以來，重新招聘推動就業人數平均每月增長約80萬。經濟學家認為，作為就業增長源的重新招聘可能會在今年下半年逐漸減弱。

摩根士丹利經濟學家預計，今年就業增長放緩的主要原因將是招聘速度減弱，而非解僱率上升。他們在報告中指出，企業財報電話會議顯示，僱主們"已基本填補了’必需’崗位，並且在長期未能招到合適人選後，正準備關閉那些’錦上添花’職位的招聘”。

六月，北卡羅來納州羅利市Dilworth咖啡公司老闆傑夫·沃伊塔撤下了他為咖啡烘焙、批發及分銷公司發佈的少量招聘廣告。沃伊塔先生對經營成本的快速上漲越來越擔憂，包括咖啡豆和供應給小型咖啡店及餐廳的咖啡杯價格。

他的客户發現，消費者正通過購買更小杯、更便宜的咖啡飲品來應對漲價。儘管如此，沃伊塔先生遠未考慮裁員，可能會將部分客服崗位外包以滿足需求——雖然增速放緩，但需求依然穩定。

“我們已初步探索了與海外公司合作提供客服支持的方案，“他説，“因為我們不想重蹈過去18個月的覆轍。”

在過去一年半的大部分時間裏，沃伊塔先生一直苦於填補職位空缺。有四五次候選人接受了職位並簽署入職文件，卻最終爽約。

“吃了幾次虧後，今年二三月份時我們甚至考慮’超額招聘’，“他表示，“但隨着油價開始上漲，我們又覺得’這可能不太明智’"。

克里斯·霍夫準備在百鳥歸巢家庭旅館打掃房間，該旅館正尋求僱傭更多客房服務員。攝影：漢娜·貝爾為《華爾街日報》拍攝**聯繫作者：**莎拉·錢尼·坎本，郵箱：[email protected] 和格温·吉爾福德，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2年8月4日印刷版，標題為《經濟放緩，工人需求仍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