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達菲歌劇季回顧：本季亮點——《華爾街日報》

金康民·賈斯汀·金與馬克·斯通 攝影：柯蒂斯·布朗/聖達菲歌劇院本季聖達菲歌劇院全球首演劇目——黃若與黃哲倫聯袂創作的**《蝴蝶君》**，是黃哲倫1988年轟動劇作的全新演繹。該劇靈感源自真實事件：一名法國外交官與一位以女性身份示人的中國京劇演員維持了二十年戀情，卻始終未察覺愛人實為男性。1986年二人因間諜罪受審——這位中國情人實為共產黨政府間諜。

該劇以超前視角，通過性別稜鏡審視西方對亞洲人的刻板印象，並始終以普契尼《蝴蝶夫人》為參照。如今，性別流動性與《蝴蝶夫人》中的東方主義建構已成為常態話題而非驚世駭俗。歌劇版《蝴蝶君》通過精妙的戲劇與音樂設計，將這些元素轉化為對故事政治與情感層面的深度探索。

外交官雷內·加利馬爾（男中音馬克·斯通飾）在法國監獄中通過倒敍講述這段往事，仍自詡曾擁有"完美女人"的愛情。1964年北京使館晚會上，他遇見宋麗玲（假聲男高音金康民·賈斯汀·金飾），被她演唱的《晴朗的一天》迷醉——這正契合了他對順從亞洲人與陽剛西方人的幻想。即便越南戰爭證明其地緣政治觀點（“東方人終將屈服於強權”）的謬誤，這種幻想仍貫穿二人關係始終。

黃若的音樂巧妙地強化了這位法國人的觀點。其中隱現普契尼的影子——一段哼唱合唱，愛情場景的片段。聚焦西方人的部分帶有一種執着的節奏感，與宋場景中朦朧夢幻的氛圍形成對比。簡短的中國打擊樂聲確實警示我們還有其他力量在起作用，熱烈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場景也是如此。

然而，音樂中瀰漫的模糊與不穩定感也讓我們不禁思考宋的真實想法，尤其是考慮到加利馬爾僵硬、缺乏浪漫色彩的聲線演繹。逐漸清晰的是，身為同性戀者、演員及精英階層一員的宋，為了在一個無法容忍這些身份的社會中生存，被迫塑造出加利馬爾所愛的角色並監視他。約翰·勒卡雷的粉絲會對此產生共鳴。

金先生以其醇厚迷人的嗓音，極擅長表現偽裝成真誠的矯飾，即便在他赤裸身體時亦是如此。斯通先生對這位可悲受騙者的演繹充滿勇氣且毫不煽情。凱文·伯德特、吳紅妮和約書亞·丹尼斯出色地完成了配角演唱；合唱團生動演繹了百無聊賴的僑民和嘲笑加利馬爾的人羣。卡洛琳·關擔任敏鋭的指揮。

詹姆斯·羅賓遜精準的舞台調度，在克里斯托弗·阿克林德犀利的燈光配合下，釐清了時間線與動機的複雜網絡。在場景設計師艾倫·莫耶以黑白為主調的佈景中，宋那配有長沙發、中式屏風和流蘇燈罩的紅色閨房格外醒目；詹姆斯·舒特設計的宋豔麗的旗袍與和服同樣奪目。格雷格·埃梅塔茲創作的都市景觀與毛澤東宣傳投影令人浮想聯翩；肖恩·柯蘭的編舞令人想起《紅色娘子軍》。

聖達菲通常不演瓦格納的作品——過去六十多年裏僅製作過三次《飛翔的荷蘭人》，最後一次是在1988年——因此本季的**《特里斯坦與伊索爾德》**堪稱盛事。在詹姆斯·加菲根激情指揮下，管弦樂團表現出色。演出也展現了多位傑出的年輕瓦格納歌手風采：塔瑪拉·威爾遜以極具穿透力的高音塑造了強有力的伊索爾德形象，她柔美的《愛之死》值得觀眾守候至終場；傑米·巴頓飾演俏皮的布蘭甘特；尼古拉斯·布朗利則以渾厚嗓音演繹了庫文納爾。埃裏克·歐文斯為馬克王注入莊重氣質與完美吐字；西蒙·奧尼爾的粗礪鋼刃般男高音讓基本是特里斯坦瀕死的第三幕顯得尤為漫長。

該製作將抽象概念推向乏味的極致：幾何斑駁白牆的佈景（夏拉普·海曼與埃雷羅設計），模糊的中世紀風格戲服（卡洛斯·J·索托），刺眼白光與冥界黑暗交替的燈光（約翰·託雷斯），以及擺拍式演唱的導演手法（扎克·温諾庫爾與利森卡·海博爾·卡斯塔尼翁）。

奎因·凱爾西圖片來源：柯蒂斯·布朗/聖達菲歌劇院威爾第的**《法斯塔夫》**更為成功。大衞·麥克維卡（兼任導演與設計師）的製作的製作以環球劇院為靈感的木質陽台樓梯結構，呈現出恰到好處的喜劇風格；最終假面舞會場景中怪誕角色的狂歡令人捧腹。奎因·凱爾西是絕佳的法斯塔夫：他洪亮的男中音與龐大的舞台存在感，完美捕捉了這個胖騎士的人性與其誇張的浮誇。其他合格演員雖未達到他的水準，但埃裏克·費林作為芬頓的詠歎調展現了他明亮的男高音；保羅·丹尼爾以機智與活力執棒。

傑克·斯旺森、凱爾·米勒與聖達菲歌劇院合唱團攝影：柯蒂斯·布朗/聖達菲歌劇院相比之下，斯蒂芬·巴洛對羅西尼**《塞維利亞理髮師》**的誇張演繹過於刻意追求喜劇效果。奢華元素包括：佈景（巴託洛醫生家是一個帶有巨型植物鬍鬚的中空旋轉人頭）、15名身着墨西哥街頭樂隊服裝的合唱團員為阿爾馬維瓦伯爵的開場小夜曲伴唱，以及六名坐在理髮椅上剪髮的鬥牛士配合費加羅的《快給大忙人讓路》（場景設計由安德魯·D·愛德華茲操刀）。某些與18世紀主體服裝設計衝突的時空錯位——如阿爾馬維瓦偽裝成摩門教傳教士——確實有趣；但像巴託洛（凱文·伯德特飾）在詠歎調中做瑜伽這類設計則令人分心。男主角傑克·斯旺森以熱情洋溢的男高音和富有想象力的裝飾音演繹，將阿爾馬維瓦塑造得妙趣橫生。飾演羅西娜的艾米麗·方斯在音樂課場景表現最佳；指揮家伊萬·洛佩茲-雷諾索選擇了速度而非細膩處理。

邁克爾·法比亞諾與伊莎貝爾·倫納德攝影：柯蒂斯·布朗/聖達菲歌劇院導演瑪麗亞姆·克萊門特對比才**《卡門》**的暗黑詮釋揭示：這位女主角大肆宣揚的自由不過是幻象，她和所有女性一樣活在男性的支配下。部分設定發人深省：捲煙女工被關在鐵絲網後，像動物園動物般被士兵窺視；但有些處理顯得割裂——比如引入兒童版卡門模仿女孩如何從小被規訓扮演成人角色，以及破敗遊樂園元素（旋轉木馬、帶簾隔間、骷髏裝飾的鬼屋場景轉瞬即逝）。（舞台與服裝設計由茱莉亞·漢森負責）

伊莎貝爾·萊昂納多飾演的卡門被剝奪了主動性，儘管她演唱出色，甚至在第二幕為愛人跳舞時熟練地演奏響板，但她似乎試圖讓自己隱形。這為邁克爾·法比亞諾留下了廣闊的舞台空間，他極具爆發力的唐·何塞成為全場焦點。即使是他那首華麗無瑕、毫不費力的《花之歌》，也完美契合了這個角色——一個對掌控女性權利的自信逐漸滑向瘋狂的男人。邁克爾·蘇穆埃爾為鬥牛士埃斯卡米羅注入了遊刃有餘的力量。其他亮點包括採用法語對白而非宣敍調來強化劇情，以及哈里·比克特細膩的指揮，使樂團超越了單純渲染氛圍的功能，成為故事的評論者。

威爾遜女士長期為《華爾街日報》撰寫歌劇評論，並著有《瘋狂場景與告別詠歎調：紐約市歌劇院的消亡與美國歌劇的未來》（大都會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