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脹意味着永遠不必説抱歉——《華爾街日報》

東京——幾年前，當一家知名日本冰棒製造商時隔25年首次提價時，數十名高管和員工在嚴肅的電視廣告中深深鞠躬致歉。

這家名為赤城乳業的公司目前正對近36種冰淇淋產品進行調價。但這次他們不再展現歉意。

市場總監萩原文夫表示：“我們突然面臨原材料價格的海嘯式上漲，為了生存必須提價。”

在日本，道歉向來是人際交往的重要潤滑劑。朋友、鄰居和同事之間的對話中充斥着對微小不便的習慣性致歉，比如請人短暫按住電梯門這類小事。

企業也經常向顧客道歉，即便是接電話稍慢這樣的小問題。列車服務哪怕延誤一分鐘，站台也會廣播致歉。以往價格調整時，企業通常會表現得謙卑有禮。

如今，在全球通脹浪潮衝擊日本——這個經歷了約三十年物價穩定的國家後，企業已掙脱了"道歉"的桎梏。

2016年赤城乳業高管在漲價廣告中鞠躬致歉。照片：赤城乳業株式會社當食品公司Yaokin Inc.在4月份將其旗艦產品玉米棒膨化零食的價格提高2日元（約合1.5美分）至12日元時，它在Twitter上發佈了一條關於這一變化的消息，這條消息在幾個月前可能顯得過於直白：“我們需要盈利，以便繼續確保零食行業的生存。”

彷彿是為了承認它沒有像一些人預期的那樣表示歉意，它還發布了一則單獨的報紙廣告，引用了一位零食批發商的話：“現在不是把錢浪費在道歉廣告上的時候。”

在一家營銷公司關於玉米棒漲價的調查中，近70%的人選擇了這樣的回答：“這種零食42年前首次上市以來從未漲過價，這有點令人驚訝。”

東京銷售的赤城乳業品牌冰棒。照片：松尾健二郎/AFLO/Zuma Press41歲的家庭主婦上田裕子最近外出購買一盒壽司作為晚餐，她表示，現在所有東西的價格都在上漲，道歉的消失並不令人驚訝。

“當價格上漲時，我期望的是更好的客户服務或更好的產品，而不是道歉，“她説。

52歲的美容院老闆米田光子表示，日本相對温和的約2.5%的通貨膨脹率可能意味着企業沒有感到那麼大的道歉壓力。

“看看其他國家。他們漲價更多，“她説。

38歲的會計師山中靖代最近一個下午在東京的"一吉蕎麥麪"店吃麪時表示，道歉能體現企業對顧客的重視，從而培養忠誠度。

“我認為這種觀念可能只有日本人共有。“她説。

東京一吉蕎麥麪店去年12月為漲價致歉，但預計今年將再次提價。圖片來源：Miho Inada/華爾街日報在日本，道歉被視為基本禮儀的應有之義——如果你休假不道歉，同事可能認為你不體貼。這可能意味着團隊下次聚餐時不會邀請你。

甚至為不是自己的過錯道歉也被視作良好修養。新冠疫情初期，日本足協主席因感染病毒表示"給他人帶來擔憂和困擾深表歉意”。

一些管理類書籍將道歉吹捧為成功的武器。某部連載多年的倒黴警察系列漫畫中，主角就憑藉在屢次搞砸中練就的道歉技能獲得了新工作。

今年企業禮儀變化的部分原因是：既然幾乎所有商家都在漲價，企業不必再擔心成為眾矢之的。

東京大學經濟學教授渡邊力表示，長期以來，企業一直不願提高價格，因為擔心客户會被競爭對手搶走。“但現在情況正在發生變化。”

一些人對企業利用羣體行為暗中漲價的行為表示懷疑。

67歲的退休人員高品淳在東京一家購物中心外吃零食時説：“我理解燃料和化肥的成本上漲了。但在食品方面，我覺得有些商家是在利用整體價格上漲的機會漲價。”

與此同時，日本央行行長多年來一直試圖通過温和的通脹來刺激經濟，他最近因表示消費者對價格上漲的接受度越來越高而受到批評，隨後道歉。黑田東彥説：“我並不是有意那樣説。我為造成的混亂道歉。”

企業仍在努力保持敏感。漲價時的一種常見做法不是道歉，而是尋求客户的“理解”。專門經營低價烤雞的連鎖餐廳鳥貴族最近提高了價格，並表示由於面臨“原材料和能源成本不斷上漲”，希望顧客能夠理解。

去年12月，東京麪館一吉蕎麥麪貼出告示，對菜單上所有菜品漲價7美分表示歉意。告示上寫道：“我們真的對顧客感到非常抱歉。”

總裁山本浩平表示，自去年12月調價以來，他的成本已經上漲了近20%，預計還會進一步上漲，這迫使他在今年某個時候再次提價。

“別無選擇，”他説道，並補充説，如果他的業務是在西方國家可能會更容易些，在那裏將更高的成本轉嫁給消費者是司空見慣的事。

他表示，許多顧客經常光顧他的餐廳。“我真心為他們感到非常抱歉，”他説。

致信 Miho Inada，郵箱：[email protected] 和 Alastair Gale，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2年8月11日的印刷版，標題為《如今在日本，價格上漲時道歉卻減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