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西·鮑爾如何在一天內寫完一本書 - 《華爾街日報》
Cody Delistraty
《自畫像》將於8月16日出版,其形式上的簡潔與坦誠,或許是傑西·鮑爾經歷過的最強烈的文學宣泄。他在密西西比州牛津市的約翰·格里沙姆70英畝莊園裏,用一天時間完成了這本書的創作。圖片來源:林·沃爾登多普幾年前,在密西西比州一個寧靜的早晨,傑西·鮑爾在日出前醒來,將摺疊鍵盤連接到iPad上開始寫作。一天之內,他完成了整本書的創作,即即將出版的《自畫像》。
“你就像試圖用玻璃杯捕捉螢火蟲,”現年44歲的鮑爾説道,他已經撰寫或合著了超過45部小説、中篇小説、專著、劇本、非虛構作品以及詩歌和繪畫集,其中許多即將出版或尚未發表。他説,他幾乎所有的書都是在幾天內完成的,幾乎從不超過一週。“有些人通過漫長而艱苦的過程才能創作出精彩的作品——但對我來説,如果我要創作出合理且有價值的東西,那一定是突然發生的。”
在鮑爾的早年生活中,時間尤為關鍵。18歲時,他被診斷出患有心臟病,心臟瓣膜滲漏。醫生告訴他,他活不過30歲。
“這無疑讓我在寫作上變得匆忙,”他説。25歲時,作為哥倫比亞大學藝術碩士學生,他出版了第一本詩集《三月書》。30歲時,他獲得了《巴黎評論》的普林頓獎,該獎項旨在發掘有前途的小説家,曾授予艾瑪·克萊因、奧泰莎·莫什費格和李翊雲等人。
文學史上不乏爭議性的速成作品。傑克·凱魯亞克寫作速度之快,據説曾將空白紙張粘成連續捲筒,以免中斷打字機續紙。杜魯門·卡波特如此評價凱魯亞克的風格:“那不是寫作,那是打字。“威廉·福克納聲稱其《我彌留之際》初稿一字未改——據稱是他在發電廠值夜班時六週內完成的;而F·斯科特·菲茨傑拉德則宣稱用一天時間寫出短篇小説《駱駝背脊》,“專為購買價值六百美元的白金鑲鑽手錶"賣給《星期六晚郵報》。
《自畫像》是充滿突兀轉折的單段落海洋。“這種寫法不強調任何事實,而是讓事實如人生般無果地簇擁共存,“鮑爾在序言中寫道。身兼插畫家的鮑爾還繪製了本書封底。圖片來源:Catapult提供鮑爾的名氣不及這些前輩快手作家,甚至遜於同代獲獎同行。他似乎安之若素。他獨居芝加哥,有隻名為古斯的萬能梗犬相伴,任教於芝加哥藝術學院。他教授小説課程,自稱首要目標是教會學生"重新審視世界”。部分通過步行、夢境與謊言相關作業實現,包括為熟人構建並植入虛假記憶。
對日常現實瑣碎的高度關注也是他發現小説創作靈感的方式,他説道。他近期的作品包括*《人口普查》(2018年),這部小説靈感來源於照顧他患有唐氏綜合症的弟弟亞伯蘭的經歷;以及《潛水者的遊戲》*(2019年),這是一部反烏托邦寓言,講述了一個極端分裂的社會,其中一個階層可以隨心所欲地殺害他們認為的低等階層。
鮑爾開始寫作是為了轉化他的悲痛。他出生在紐約州傑斐遜港的一箇中產階級家庭,18歲時失去了父親。他的父親在預定進行七重搭橋手術的前一晚去世。不久後,他的弟弟亞伯蘭也因肺炎離世。鮑爾表示,寫作讓他將“一段特別痛苦、艱難的[時期]轉化為某種奇妙的東西”。
在形式的簡潔和誠實方面,《自畫像》(定於8月16日出版)或許是鮑爾經歷過的最強烈的文學宣泄。這本書在技術上模仿了法國作家愛德華·萊維2005年的同名作品。萊維在39歲時寫下了他的版本;同樣,鮑爾在2017年39歲時,用一天之內的時間在密西西比州牛津市的約翰·格里沙姆70英畝的莊園裏完成了這本書的創作。(他當時的女伴、小説家凱瑟琳·萊西獲得了格里沙姆資助的研究金。)鮑爾在他的iPad上使用LaTeX應用程序寫下了*《自畫像》*的大約31,000字,期間休息吃午餐、午睡,還和古斯一起散步。
在兩個版本的*《自畫像》*中,作者都以無序和非敍事的方式陳述了關於他們生活的句子。每本書都是一個由不連貫句子組成的單一段落。“這種方法不會將某一事實凌駕於另一事實之上,而是讓這些事實無果地聚集在一起,就像生活一樣,”鮑爾在引言中寫道。
有時,這些啓示顯得平淡無奇,比如鮑爾透露:“我喜歡用罐子當杯子。每次用完裏面的東西得到新罐子時,我都感到無比驚奇。”而有時,他觸及了內心最深處的存在主義恐懼:“當我第一次思考‘大問題’——生死問題時,是得知太陽終將坍縮的那一刻。那一瞬間,我確信幾乎所有被告知的事情都是謊言。”
鮑爾的部分小説選集。他的故事往往揭露人性的冷酷,尤其當人們成為體制或機構的一部分時。圖片來源:左上順時針方向:萬神殿出版社提供;Ecco出版社提供(2);萬神殿出版社提供(3)鮑爾表示,他對敍事模糊性(厭惡工整結局)和荒誕主義的熱愛,使他與主流文學的現實主義潮流格格不入。儘管他擁有一批忠實讀者且作品被廣泛翻譯,但正如其新作《自畫像》的出版方Catapult編輯肯德爾·斯托裏所言,他常被描述為“作家中的作家”。但鮑爾認為無需改變。“他對作品和生活都保持着真正獨特的視角,”斯托裏評價道。
無論是《自畫像》還是其他作品,鮑爾的故事總在揭露人性之惡——尤其當人們融入體系或制度時。“我始終鄙視那些依附團體的人。總體而言,我認為任何形式的羣體都是弱者的選擇,”他在《普查》中寫道。而在《寂靜的星期六》(2007年)裏,鮑爾卻為美好生活提出了謙遜的建議:人人只需盡力而為——“唯有如此:若每個人都能安靜而慈悲地行事,世界會比原本的樣子稍好一些。”
他鐘愛的作家是那些同樣避世的內向詩人與小説家,比如愛麗絲·奧斯瓦爾德——她重述的《伊利亞特》特別關注那些常被忽略的陣亡士兵視角;還有冷峻的瑞士作家弗勒·耶吉,其作品如《甜蜜的紀律時光》常探討人類根本的孤獨。(奧斯瓦爾德未能取得評論;據公關人員稱,耶吉只願評論與天鵝相關的內容。)
阿根廷小説家薩曼塔·施維柏林也是鮑爾的心頭好。她在郵件中形容鮑爾的文風"甜蜜又殘酷,細膩又有力,充滿詩意且極具當代性。他敍述的節奏總像咒語般令我着迷。”
鮑爾表示快速寫作並無訣竅:“只需保持專注,深切共情人類及其他生命的困境,然後渴望參與這場不僅是藝術更是言語的漫長征程。”
鮑爾指出,太多小説想當然地認為事件會環環相扣,暗示生活並非隨機,我們可以回溯並識別某種模式或敍事。但現實中,他説,根本不存在清晰的因果脈絡。
“快速寫作是為了不讓創作時的’本我’狀態過多偏移,“鮑爾解釋道,“對我的創作而言,保持這種迅捷至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