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在頓巴斯堅守防線之際，俄軍炮火摧毀莫斯科進軍路線上的城市 - 《華爾街日報》

烏克蘭巴赫穆特——週二，尤里·維什切潘科和妻子在地下室躲避俄軍炮擊數小時後，到廚房取水並給女兒報平安。就在這時，房屋突然震動。

“濃煙瀰漫，惡臭撲鼻，一片漆黑，我們以為着火了，“一小時後，中度燒傷和割傷的維什切潘科回憶道。他和妻子能倖存實屬幸運。救援人員稱，擊中他們房屋並擊穿天花板的俄軍火箭彈並未爆炸。

烏克蘭士兵在前線修復遭俄軍無人機擊中的坦克，地點位於巴赫穆特周邊。圖片來源：Manu Brabo/華爾街日報其他人則沒這麼幸運。近日俄軍炮彈和火箭彈持續傾瀉在巴赫穆特，將這座曾以起泡酒聞名、擁有7.2萬人口的優雅烏克蘭小鎮逐漸摧毀，如今它已成為莫斯科在頓巴斯東部地區進攻的主要目標。

一個多月前，俄軍在奪取此地東北30英里處的北頓涅茨克和利西昌斯克後（這是莫斯科在頓巴斯最後的重要戰果），開始向巴赫穆特推進。此後烏軍一直堅守防線，在連接巴赫穆特與北部塞弗爾斯克的公路以東區域，每日爆發激烈交火。

儘管烏克蘭正在為南部赫爾松地區可能的反攻做準備，但目前戰爭的主要焦點仍在頓巴斯地區。道路上擠滿了烏克蘭軍事運輸車輛，新式重型武器、部隊和彈藥源源不斷湧入。從巴赫穆特到錫韋爾斯克長達20英里的前線，炮擊引發的煙柱和火災此起彼伏。

“我們已在此處阻擋住俄軍，他們無法推進，”一位烏克蘭炮兵上尉説道，“戰鬥很艱難，有人員傷亡，周圍一切都被炮火摧毀。他們在火力上仍有優勢，但這種優勢不會持續太久，因為他們已後繼乏力。他們數量佔優，但我們的精準度更高。”

幾分鐘後，他指揮的一門122毫米榴彈炮根據烏克蘭無人機提供的座標，向試圖推進的俄軍步兵部隊開火。該部隊隨即撤退。俄軍同樣在空中有大量無人機活動：當天清晨，一架疑似俄軍自殺式無人機擊中了上尉部隊的一輛坦克，損壞了機槍但坦克主體基本完好。這輛被用作火炮的坦克預計當天晚些時候能重返戰場。

俄軍的作戰方式與二月以來攻佔的其他頓巴斯城市（如波帕斯納、馬裏烏波爾或北頓涅茨克）如出一轍，通過無差別炮擊使這些城區變得無法居住，最終難以防守。

烏克蘭軍隊東部司令部負責頓巴斯戰役的謝爾蓋·切列瓦蒂上校表示：“他們試圖用炮兵進行壓制和摧毀，但沒有特別有才華的指揮官，在現代戰術上也沒有取得巨大成功。他們只是繼續使用舊的蘇聯手冊，其中唯一有效的是這種炮兵火力彈幕的使用。”

意識到俄軍所到之處的大規模破壞和大量平民傷亡，烏克蘭當局一再敦促烏克蘭控制的頓巴斯的所有居民——尤其是巴赫穆特等前線城市的居民——轉移到該國更安全的地區。負責疏散工作的巴赫穆特市政官員瑪麗娜·伊萬努什基娜表示，仍有約2萬名居民留在該市。雖然俄羅斯及其代理人2014年佔領了頓巴斯約三分之一的地區，今年又佔領了另外三分之一，但烏克蘭仍控制着約黎巴嫩大小的頓巴斯地區。

烏克蘭西維爾斯克的一輛裝甲車，那裏每天都有激烈的戰鬥。烏克蘭平民已從巴赫穆特撤離，但仍有約2萬人留在該市。“我們正在積極説服所有人離開這座城市，因為我們明白，秋天和冬天將非常艱難，“伊萬努什基娜女士在檢查兩輛載有離開家鄉的平民的小巴時説。“將沒有暖氣，持續的激烈戰鬥意味着也可能沒有電力、水和電信。對這裏的人來説，最重要的事情應該是到其他更安全的地方去拯救自己的生命。”

在其中一輛小巴上，72歲的瑪麗亞·佩特里什娜説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隨便哪裏。我只想盡可能遠離這裏。晚上太吵了，根本睡不着。我們公寓二樓的那個洞比我的身高還大，“她説。

在第二輛小巴上與女兒和兩個孫子告別的是一對夫婦，他們已經在2014年逃離了霍利夫卡市，並於5月從靠近利西昌斯克的地區搬到了巴赫穆特。“塔尼婭，一定要打電話，“母親喊道。“媽媽，媽媽，別哭，“女兒回應道。

雖然巴赫穆特的一些雜貨店和藥店仍然營業，但城市的生活正在迅速消失，基本服務開始崩潰，幾周前還開着的少數咖啡店和快餐店現在已經用木板封起來了。街道被混凝土塊堵住了。巴赫穆特的東部邊緣，經過一個巨大的釀酒廠（那裏在前石膏礦中發酵起泡酒），由於靠近俄羅斯防線和更頻繁的炮擊，看起來荒無人煙。雖然俄羅斯媒體報道該地區已被瓦格納俄羅斯僱傭軍集團佔領，但至少目前它仍在烏克蘭控制之下。戰鬥離城市很遠，即使在晚上也聽不到槍聲。

“敵人正試圖在城裏儘可能多地製造恐慌和混亂。現在俄羅斯人更近了，可以用野戰炮攻擊，每天都有越來越多的平民被帶到這裏，“幫助運營該地區唯一剩餘醫療設施的Hospitaller Battalion醫療負責人、外科醫生德米特羅·安德羅什丘克説。

大多數平民醫生早已撤離巴赫穆特，正規軍醫院也在上個月撤走了。這導致由“醫院騎士團”——隸屬於烏克蘭軍隊的醫療志願者團隊，以及從保衞巴赫穆特的三支烏軍旅中抽調的醫護人員組成的隊伍，負責在傷員被轉運至西部設備完善的醫院前進行救治和穩定傷情。

安德羅什丘克醫生表示，近期烏克蘭新炮兵部隊的部署使得送來的傷員數量有所下降。“我們的炮兵開火時，我們的工作量就少了，“他説，“以前有些日子我們忙得沒時間吃飯，每晚只睡三四個小時，一次會送來10到15名傷員。現在有時我們能整晚安睡，只需急診值班人員處理零星傷患。”

本週送來的軍民傷員幾乎都帶着彈片傷和挫傷。有些只需簡單包紮，有些則傷勢較重。還有少數人送達時已無生命體徵。

安德羅什丘克醫生指出，俄軍使用集束彈藥襲擊居民區在這裏已成常態。這些武器會發出特有的"嗒-嗒-嗒"子炸彈連續爆炸聲，精度極差。

週一清晨，沃洛迪米爾·斯庫班正在巴赫穆特西部自家居住的灰暗公寓樓旁的小菜園裏採摘香葱。一枚俄製集束火箭彈擊中樓後牆壁，另一枚落在後方雜草叢生的區域某處。斯庫班膝蓋中彈血流不止，在植被中爬行約一小時，直到鄰居發現他。眾人小心移動避免觸發二次爆炸，試圖為他止血並呼叫救護車。他最終及時得到了安德羅什丘克醫生的救治。

一位鄰居表示，近幾個月的經歷改變了他曾經對俄羅斯及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的好感。“一月份時，我還會雙手贊成普京，“他説，“現在，我只想一根根慢慢剁掉他的手指。因為他做的事，已經死了太多人。”

然而巴赫穆特也有些人——尤其是仍留在城中的少數派——希望俄軍接管此地。官員稱已有數名當地居民因積極協助俄軍而被拘留。

“不是所有人都支持烏克蘭。有些人轉頭就會向俄軍告密，“一位婦女在營業的雜貨店外排隊時低聲説，“那些才是真正的惡棍。早上他們領取烏克蘭政府發放的救濟金，晚上就為俄軍炮火指引城內的目標。”

許多留守居民則自稱對政治漠不關心。前礦工維亞切斯拉夫·列茲尼茨基表示，他留在巴赫穆特是因為全部家當都押在幾處房產上。“現在我不在乎誰贏。這些房子是我們僅有的財產，我只想要和平，讓我能重新生活，“炮火聲越來越近，他卻在酒廠附近的公寓樓裏撫摸着愛犬説道。

巴赫穆特地區一家醫療機構外晾曬的擔架。受傷士兵在巴赫穆特地區接受穩定治療後，將被轉移至更西部的醫療設施。從前線北端小城塞維爾斯克遭受的破壞程度來看，列茲尼茨基先生的房產在巴赫穆特戰役中完好無損的幾率並不高。

塞維爾斯克幾乎沒有任何建築倖免於損。俄軍過去一個月曾三次宣稱佔領該鎮，但實際仍相距數英里。野化的奶牛在街道遊蕩，許多道路因彈坑而無法通行。數十名老年居民棲身於當地醫院地下室，僅存的醫護人員瓦列裏·布特科提供基礎護理，食物則由志願者供應。

電力早已中斷，户外燃燒的爐火温熱着食物。“我們暫時還活着，但炮彈從四面八方襲來，“布特科説，“城裏還有居民，但街上見不到人——他們都躲在地下室。這就是我們的生活狀態，地下生存。”

趁着炮擊間隙，78歲的阿納託利·彼得羅維奇緩緩走過塞維爾斯克已坍塌半邊的學校廢墟。他表示自己年事已高不願離鄉，抱怨數週未嘗麪包滋味，隨後指向一棟公寓樓側壁被俄軍炮彈炸出的巨洞——卧室與衞生間的殘骸在另一側清晰可見。“上月有户人家夜裏在此安睡，“他説，“頃刻之間，全家殞命。”

致 雅羅斯拉夫·特羅菲莫夫，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2年8月11日印刷版，標題為《烏克蘭在破碎小鎮堅守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