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共產黨需要它的資產階級——《華爾街日報》

如果我們明天一早醒來，突然決定不再關心中國會怎樣？對於這個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兼日益崛起的軍事強國而言，這假設聽來荒誕不經。但習近平可能正將這種可能性推向超乎世人想象的現實。

最新動態揭示了中國與世界關係正在發生驚人轉變。試舉兩例：中國貿易順差在7月飆升至1010億美元的歷史峯值，這是2020年以來中國連續刷新的貿易順差紀錄之一。與此同時，德國某智庫本週估算，與中國爆發貿易戰對德國企業造成的損失將是英國脱歐的六倍。

儘管初看像是中國實力的體現，但兩項數據均非利好。以長期被歐美重商主義者緊盯的貿易順差為例。正如經濟學家邁克爾·佩蒂斯所指出的，當前順差激增恰因中國經濟陷入停滯。疫情防控與房地產投資調控政策尤其抑制了消費支出，出口成為北京提振疲弱經濟增長的唯一選擇，這才導致貿易順差擴大。

這對北京的國際影響力來説是一場災難。發達國家將中國納入全球貿易體系並迎合其共產黨在人權、台灣等問題上的政治敏感，主要目的並非將中國變成世界工廠。恰恰相反：各國希望向中國開放貿易，是因為其超過14億的消費者羣體。他們躋身全球中產階級，沿途購買歐美商品和服務，才是值得贏取的最大獎賞。

所有跡象表明，北京並未履行這一交易中的承諾。中國政府正讓民眾更難邁入中產階級，並削弱已躋身其中者的地位。考慮到房地產被視作中產階級主要投資渠道，佔GDP約三分之一的房地產市場任何調整，都必然導致中產階級家庭財富大幅縮水。

與此同時，習近平主席將更多經濟領域收歸國有的雄心，或許能讓共產黨員組成的新幹部階層在經濟上受益。但這將以犧牲規模龐大、依賴私營經濟創造財富的中產階級為代價。

因此德國智庫Ifo研究所的研究報告揭示了德中之間實質性的經濟聯繫，並計算了切斷這些聯繫的巨大成本。關於這份報告最該問的問題是：為何有人要費心撰寫它？答案在於德國正激烈辯論其經濟是否過度依賴中國。

一場以高關税為主的貿易戰將帶來非常現實的代價。然而，籠罩在德國與全球威權國家關係政治辯論之上的，是一個逐漸顯現的商業現實：德國企業正發現中國市場並未帶來預期中的銷售增長。

根據FactSet的數據，在德國基準股指DAX成分股的40家最大企業中，僅有8.2%的營收來自中國大陸，而西歐和美國市場分別貢獻了28%和21%。法國大型上市公司對華營收佔比僅為6.7%，美國市場則佔21%。標普500指數成分股企業在華營收佔比為7.9%。

當然，失去這些中國業務將造成陣痛，且這些數據尚未計入企業若無法繼續在華生產銷往全球的商品可能損失的營收。但不可否認的是，相對於中國的人口規模和市場潛力，其對西方企業利潤的貢獻度明顯不成比例。北京的民族主義經濟政策通過限制外資擴張，進一步加劇了這種失衡。

只要有足夠時間和投資，總能找到替代中國成為"世界工廠"的國家。但中國民眾——如果他們被允許加入全球中產消費羣體——才是北京無可替代且能顯著增強其全球影響力的關鍵資源。然而習近平主席似乎無意推動這一轉變，這種不作為將削弱中國在國際舞台上的影響力。

一個帝國——包括從未充分釋放潛能的帝國——的衰敗往往漫長而曲折。但越來越明顯的是，未來數年重要的政治現實將是：中國終將辜負西方貿易伙伴曾對其經濟寄予的厚望，而這種失望將促使這些夥伴重新調整與北京的關係。我們或許不會徹底對中國無動於衷，但很可能會發現自己開始以更低的關注度或全新的視角看待這個國家。

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1月30日在北京舉行的春節團拜會上發表講話。圖片來源：鞠鵬/Zuma Press刊登於2022年8月12日印刷版，原題為《中國共產黨需要它的資產階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