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先知》評論：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的激昂言辭 - 《華爾街日報》

小科尼利厄斯·史密斯攝影：瑪戈特·舒爾曼華盛頓

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是美國曆史上的重要人物，然而他非凡的一生——生而為奴，後逃脱奴役成為廢奴運動中最雄辯的作家與演説家——卻未能像其他著名美國人那樣深入流行文化。

華盛頓競技舞台劇院的新音樂劇《美國先知》以飽滿激情與細膩筆觸，試圖展現他在終結美國奴隸制鬥爭中的關鍵作用。該劇副標題為"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自述"，劇本由查爾斯·倫道夫-賴特和馬庫斯·胡蒙共同創作（倫道夫-賴特兼任導演），音樂與歌詞則由格萊美獎得主胡蒙操刀。創作團隊聚焦道格拉斯著名的演講與著作，使其文字迸發出灼熱力量。創作者們既想致敬道格拉斯詩意的煽動性演説，或許也意識到其雄辯才能遠勝於己——幾乎無人能及。

該劇講述道格拉斯生平的方式令人稱道，摒棄了音樂劇常見的華麗修飾。舞台僅設簡易木製台階；洛娜·文圖拉設計的舞蹈動作簡約優雅又極具表現力。全劇演員僅15人（含羣演）。道格拉斯的一生以令人振奮的簡潔方式展開，儘管鑑於其成就之廣，這部音樂劇有時像節略的歷史課（大衞·W·布萊特的權威傳記長達750餘頁）。

飾演道格拉斯的科尼利厄斯·史密斯以極具爆發力的表演，展現出頂級演員的非凡實力。從開場朗誦道格拉斯那句著名而犀利的宣言開始（“我對美國本身毫無熱愛，亦無愛國之心”），史密斯便牢牢抓住了觀眾視線。他並非刻意討好取悦，而是以直白筆觸刻畫這位歷史人物及其經歷的真相。這位神情肅穆、散發着近乎凌厲的尊嚴感，對事業道德正當性深信不疑的道格拉斯，徹底打破了角色會被温情化處理的可能。

克里斯托琳·勞埃德與科尼利厄斯·史密斯攝影：瑪戈特·舒爾曼故事始於道格拉斯早年歲月（音樂劇基本按時間線推進，偶顯呆板），當他首次反抗與世界的不自然關係時。青年時期，他飽受奴隸制度非人化的摧殘。

這些早期場景尖鋭而動人，帶我們見證角色快速覺醒的道德意識——在嚴酷與相對寬容的環境間輾轉的他，曾短暫獲得過讀書寫字的機會。

他遇見自由身的妻子安娜·穆雷（光彩照人的克里斯托琳·勞埃德飾），在其幫助下逃往北方，並以雷霆之勢成為廢奴運動的激揚之聲。

倫道夫-賴特先生和胡蒙先生巧妙地運用音樂——這一常見的情感潤滑劑，通過激發元戲劇效果的手法。在開場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中，道格拉斯目睹奴隸們以刻板印象中的方式載歌載舞，他厲聲喝止這場表演，直指觀眾：這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小科尼利厄斯·史密斯、克里斯·羅伯茨及全體演員圖片來源：瑪戈特·舒爾曼隨後劇情展現道格拉斯對廢奴運動白人領袖利用他的行徑憤懣不已：當好友約翰·布朗（克里斯·羅伯茨飾）策劃註定失敗的哈珀斯費裏襲擊時，道格拉斯態度轉冷並表現出驚惶；當白人廢奴主義者威廉·勞埃德·加里森（托馬斯·阿德里安·辛普森飾）建議他在英倫三島宣傳時採用"文盲奴隸的口音"，道格拉斯冰冷的怒意更將加里森的家長式作風暴露無遺。

胡蒙先生的音樂創作對避免這段歷史被簡單化或流於表面化的勵志呈現至關重要。其精妙程度在音樂劇中實屬罕見——這位兼作詞作曲者讓音樂始終服務於道格拉斯的雄辯。在鍵盤手約瑟夫·朱伯特這位傑出音樂總監的引領下，我們得以深入角色的思想、言語與情感。音樂僅偶爾迸發出預期中的高亢音符，並謹慎使用靈歌與讚美詩（雖然經典曲目《涉水而行》的採樣效果絕佳）。

《美國先知》以略帶批判的眼光審視亞伯拉罕·林肯（辛普森先生飾）——這位在道格拉斯等人敦促下才更堅定地譴責奴隸制的總統。音樂劇先以温和的漫畫筆觸呈現其形象，而後讓其人性光輝與領導魄力熠熠生輝。

儘管結尾處發出激昂的行動號召，但全劇最震撼人心的時刻莫過於對道格拉斯著名演講的赤裸呈現——他沉思獨立日對非裔美國人的意義：“對美國的奴隸而言，你們的七月四日意味着什麼？我的回答是：這一天比其他任何日子更清晰地揭示出，他們始終是極端不公與殘酷對待的受害者。”

《美國先知》提醒我們：那些被後世甚至同時代奉若神明的人物或許確因智慧受讚譽，但預言終將經受歷史變遷的考驗，而正義的降臨有時需要漫長的迂迴。

伊舍伍德先生為《華爾街日報》戲劇評論人。

原文刊載於2022年8月12日印刷版，標題為《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的激昂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