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將意味着什麼 - 《華爾街日報》

2021年10月28日，馬克·扎克伯格出席公司更名發佈會，Facebook宣佈更名為Meta以彰顯其對元宇宙相關應用的追求。圖片來源：Michael Nagle/Bloomberg全球眾多最具實力的企業和雄心勃勃的企業家正競相構建“元宇宙”——這個常被模糊描述為“下一代互聯網”或平行虛擬世界，旨在實現與現實世界般的沉浸式體驗。元宇宙也深受“Web3”開發者的青睞，其目標是建立一個基於區塊鏈、基本不受監管機構、銀行和現有科技平台控制的互聯網。

麥肯錫公司估計，今年前五個月全球元宇宙投資已達1200億美元，是2021年全年投資額的兩倍。微軟表示，其斥資750億美元破紀錄收購動視暴雪公司旨在“為元宇宙提供基礎模塊”。馬克·扎克伯格將Facebook更名的著名舉措，是其推動公司從社交媒體企業向元宇宙企業轉型的一部分。

這些發展引發了可以理解的擔憂。科技巨頭已掌控經濟命脈並深刻影響日常生活。我們真的願意被它們帶入其打造的全新世界嗎？

部分不安情緒源於"元宇宙"一詞的起源，該詞由尼爾·斯蒂芬森在其1992年小説《雪崩》中首創。小説背景設定在21世紀初，全球經濟因惡性通貨膨脹等因素崩潰後的年代。各級政府大多已被營利性實體和郊區飛地取代，每個區域都如同城邦般運作——“擁有自己的憲法、邊界、法律、警察等全套體系”。

與這個"現實世界"並存的是"元宇宙"，一個持續存在的虛擬模擬空間，幾乎滲透進人類生存的每個角落——既是勞動與休閒的場所，也是藝術與商業的交匯處。雖然斯蒂芬森在小説中未對元宇宙做出明確評判，但他暗示這個虛擬世界加劇了現實世界的惡化，使許多人逃避解決實際問題。

人造宇宙補充甚至替代物理存在的構想，遠比斯蒂芬森的小説更古老。1935年，斯坦利·G·温鮑姆的短篇小説就描述了神奇的VR式護目鏡，能生成"讓你置身故事中，與虛擬角色對話，情節不再侷限於屏幕而是圍繞你展開"的體驗。1950年代，艾薩克·阿西莫夫、雷·布拉德伯裏和菲利普·K·迪克的作品都將人造世界描繪成人類自我隔離的工具，用迪克的話説，這些世界使親子疏離，讓我們扮演着"飽受倦怠折磨的神經質上帝"。

1984年，威廉·吉布森在《神經漫遊者》中普及了"賽博空間"概念，將其定義為"數十億人每日自願經歷的集體幻覺"。吉布森稱這種視覺抽象為"矩陣"，該術語十五年後被電影《黑客帝國》借用，片中虛擬現實麻痹着人類，使其成為有意識機器的能源奴隸。

1999年《黑客帝國》中基努·裏維斯與凱瑞-安·莫斯的場景。圖片來源：華納兄弟/Everett Collection正如《雪崩》等小説所描述的，元宇宙是個陰鬱之地。我們中很少有人願意在那裏消磨時間，作者們也並非試圖吸引我們。成功小説的核心要素——戲劇性與衝突——意味着平衡的社會或烏托邦很少成為流行故事的題材。

當前對元宇宙的願景雖與小説中的反烏托邦相去甚遠，但科技領袖們偶爾會沉溺於烏托邦式的 rhetoric。他們試圖構建的是互聯網的三維進化形態。

如今的互聯網是全球性網絡系統，以數字化方式連接着數百萬獨立應用、數億家企業、數十億人口及遍佈全球的數百億台設備，同時支撐着數萬億美元的消費規模。儘管覆蓋廣泛且功能強大，但互聯網缺乏支持即時、同步、大規模三維體驗的協議、標準與架構。我們現有的許多設備也不適合三維環境，這正是構建現實元宇宙需要如此多不同新技術的原因。扎克伯格、Epic Games的蒂姆·斯威尼和英偉達的黃仁勳都認為元宇宙將歷經數十年逐步形成。

將元宇宙視為三維互聯網，有助於理解其經濟規模預測為何如此龐大。花旗、高盛、畢馬威、麥肯錫和摩根士丹利等機構預估，到2030年元宇宙將為全球經濟貢獻2.5萬億至16萬億美元。儘管2020年前美國證監會文件中提及元宇宙的次數不足十次，去年卻激增至250次，今年迄今更飆升至1200餘次。（我個人創建了追蹤元宇宙相關股票的交易所交易基金，並投資持有元宇宙領域企業。）元宇宙應用已呈現多元化趨勢：大型機場正採用即時三維模擬系統運營，約翰斯·霍普金斯等醫院藉助混合現實頭顯實施即時手術，軍隊也在運用同類技術進行訓練。

由於元宇宙包含虛擬世界、數字分身和三維空間，有人將其本質視為一種升級版的電子遊戲。事實上，構建空間模擬的技術確實大多源自遊戲產業。但這種認知就像將互聯網等同於美國在線或臉書——只關注部分消費級服務，卻忽視了底層技術能力。

認為元宇宙GDP終將超越實體世界的黃仁勳，創立英偉達的初衷並非成為遊戲公司。但他坦言早期聚焦遊戲領域是"我們做過的最佳戰略決策之一"。直到近年，即時3D模擬技術才發展到足以突破娛樂邊界，向基礎設施、醫療保健和軍事領域延伸。

各國政府正嚴肅對待元宇宙前景。中國最大企業騰訊公佈元宇宙計劃後，北京隨即啓動了對遊戲行業最嚴厲的監管，《證券時報》更警示讀者元宇宙是"宏大而虛幻的概念"。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為阻止Meta收購虛擬現實健身公司Within（交易額約4億美元）提起訴訟，指控該交易將讓Meta"距掌控整個元宇宙的終極目標更近一步"。

完全實現的元宇宙必將強化科技巨頭對生活的影響。在數字技術已引發廣泛擔憂的當下，其發展確實令人不安。但這不意味着元宇宙本身值得警惕。與多數技術一樣，它本無善惡之分。當元宇宙真正來臨時，其形態將取決於設計運營者的商業模式、哲學理念和目標追求——而用户永遠保有選擇接受或拒絕的權利。

未來，與尼爾·斯蒂芬森、威廉·吉布森等人的偉大科幻小説不同，尚未被書寫。而將有數十億的共同作者參與其中。

鮑爾先生曾是亞馬遜高管，現為投資諮詢公司Epyllion的創始人，並著有《元宇宙及其如何徹底改變一切》一書，該書由W.W.諾頓旗下的Liveright出版。

本文曾以《元宇宙將意味着什麼》為題發表於2022年8月13日的印刷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