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馬遜為何以17億美元收購Roomba——《華爾街日報》

許多人類家庭迎來的首個機器人，是一個誕生於20年前、擁有古怪名字的奇特存在。它的外形與我們想象中的機器人相去甚遠，承擔的任務也並非我們預設的機器人職責。我們曾幻想自動駕駛汽車，卻收穫了一款自動吸塵器。

但這個超乎所有人預料的爆款機器人，其影響力遠勝於其貌不揚的外表。上週，亞馬遜斥資17億美元收購iRobot的協議，讓這個最初價值1萬美元的原型機締造者站到了聚光燈下——該公司更為人熟知的身份是Roomba掃地機器人的製造商。

科技巨頭豪擲數十億絕非只為購買一台炫酷吸塵器。亞馬遜看中的是Roomba作為智能機器人的本質：它通過攝像頭、傳感器、人工智能和機器學習技術，能吸納海量數據。亞馬遜聲稱"在所有業務中都嚴格守護用户數據"，收購iRobot並非為了收集客户家居情報。但即便你對監控沒有被迫害妄想，對科技巨頭權力也不存疑，想到可能有間諜在你家中游走、繪製推銷更多商品的藍圖時，仍會不寒而慄。

Roomba的下一步動向始終難以預測，但追溯其成功之路頗具價值——因為這條成功路徑絕非命中註定。

機器人能比人類更出色地完成某些任務，甚至實現我們力所不及的事情。但機器人最大的價值在於替人類完成那些我們不願做的工作。

Roomba的誕生讓它的創造者們明白：機器人必須價格親民、技術可行，且能勝任像喬·瓊斯這類人羣想逃避的雜務。早在1982年，瓊斯先生就作為研究員加入麻省理工學院人工智能實驗室，二十年後他參與創造了消費機器人領域的現象級產品。當時他被周圍天才們的開創性研究深深震撼。

“我曾向所有朋友預言，三到五年內機器人將無處不在，承擔各種工作，“他説，“但五年後，機器人依然毫無蹤影。”

這次離譜的預測失敗反而奇妙地激勵了他。在反思錯誤根源時，他頓悟了未來成功的路徑。

“我意識到機器人專家們正用溺愛扼殺這個領域，“他表示，“他們把機器人當作未來使者來打造，而非實用產品。”

於是他決定開發能解決自己生活難題——公寓髒亂——的機器人。當MIT實驗室舉辦名為"AI奧運會"的機器人才藝展示時，瓊斯用樂高積木、美紋膠帶和瓶刷組裝出了Roomba的原始雛形。

這個"尼安德特人版"Roomba雖不足以清潔整個公寓，但瓊斯相信只要完善開發，這個"地毯戰士"終將成為實用產品。

但在他構思出這個想法後不久，實驗室資金耗盡。他遭到解僱，轉投一家機器人初創公司，提出了Roomba的創意卻在數日內被辭退。瓊斯先生又耗費了十年光陰才實現他的願景。

1989年，喬·瓊斯用樂高積木、美紋膠帶和瓶刷製作了這台Roomba前身，參加MIT機器人天才秀。圖片來源：喬·瓊斯彼時他正效力於iRobot——這家小型初創公司由人工智能實驗室的三位同僚於1990年創立。當時業界痴迷於政府與工業用途：太空漫遊、軍事作戰輔助等技術應用既充滿未來主義色彩又脱離現實。他們更關注機器人本身而非消費者。當機器人技術的焦點發生歷史性轉變時，瓊斯先生正忙於開發百貨商場用大型清潔機器人項目。

1999年他收到同事保羅·桑丁的郵件，對方在淋浴時靈光乍現：應該開發家用自動掃地機器人。他無意間提出的正是瓊斯當年的構想。此刻時機已然成熟。

公司最初給予他們1萬美元預算和兩週時間製作原型機。於是他們着手建造機器人。

當Roomba最終面世時，給這個痴迷未來卻常忽視當下的領域上了簡單而深刻的一課。

“消費者購買它是因為想清潔地板，而非對機器人技術感興趣，”卡內基梅隆大學機器人研究所所長馬修·約翰遜-羅伯森表示，他與Roomba並無關聯。“這些設備不是玩具，它們有非常明確的功能定位。”

其他機器人的特定使命包括在戰區拆除炸彈、探索外太空行星。但有時我們只需要它們能靈活穿梭於椅腿之間，悄然滑入櫥櫃底部清掃地毯。

iRobot團隊曾喜歡説他們製造的機器人專為完成"枯燥、骯髒或危險"的任務。危險任務能挽救生命，而枯燥骯髒的工作則改變生活。

Roomba證明了人類願意為節省時間的機器人買單。iRobot團隊曾認為若能售出1.5萬台處理煩人家務的機器人將非常驚人。如今他們已售出4000萬台。自Roomba問世後，iRobot靠產品而非合同盈利的時代便開始了。該公司消費機器人年收入從Roomba誕生前一年（2001年）的1000萬美元，增長到去年的15億美元以上。“我們的成功幾乎完全依賴於消費級機器人，“其在最新年報中寫道。

但即便是機器人也可能毀於人為失誤，Roomba曾僥倖逃過一劫。當這個代號"DustPuppy"的項目由工程師小團隊開發完成後，他們需要為產品正式命名，曾短暫考慮過"CyberSuck"這個名稱。“想想都可怕，“iRobot聯合創始人兼前總裁海倫·格雷納對這個糟糕名稱表示反感。後來聘請品牌公司構思更好名稱的做法，被證明是又一筆超值投資。

這款機器人趕在2002年假日季上市，Roomba深受喜愛，連貓咪都為之傾倒。但到了2004年，銷量開始下滑，Roomba卻因機緣巧合擺脱困境：百事公司推出了一則30秒廣告，片中一台普通掃地機器人追逐一罐蘇打水，還啃掉了喜劇演員戴夫·查普爾的褲子。Roomba銷量隨即飆升。這是iRobot從未花過的最划算的廣告費。“沒有百事的廣告，“瓊斯先生説，“Roomba可能就夭折了。“機器人也需要運氣。

自那時起，Roomba變得聰明多了。創造它的人也是。

如今，瓊斯先生和格雷納女士正忙着將他們學到的創新經驗應用在Roomba的户外小兄弟——一款名為Tertill的園藝機器人上。這個機器人能完成另一件他們不願做的事：除草。

致信 本·科恩，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載於2022年8月13日印刷版，標題為《Roomba通往交易巔峯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