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親信、俄氣CEO阿列克謝·米勒與歐洲展開能源戰——《華爾街日報》

弗拉基米爾·普京對歐洲發動了一場能源戰爭。這場戰役的指揮官是極端忠誠者、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Gazprom PJSC）總裁阿列克謝·米勒。

通過切斷歐洲天然氣供應以報復其對烏克蘭戰爭的支持，米勒正在發射一種經濟武器——俄羅斯為此準備了半個多世紀，期間歐洲已對西伯利亞西部豐富的油氣田形成依賴。他威脅要讓歐洲在今年冬天陷入黑暗，迫使工廠關閉，並考驗各國政府向烏克蘭輸送資金和武器以支持其與俄羅斯的戰爭的決心。

米勒還危及了Gazprom數十年來對歐洲管道連接的投資，並可能使這家國有公司陷入一些俄羅斯戰略家所擔憂的未來：淪為中國的原材料供應商。為替代歐洲市場，Gazprom很可能不得不啓動一項龐大的東向管道建設計劃，同時失去西方的技術和資金支持。

與米勒及該公司打過交道的歐洲和俄羅斯分析師、銀行家及現任和前任行業高管表示，在戰前二十年裏，米勒將Gazprom塑造成地緣政治權力的海外工具，同時對普京表現出極度忠誠。

俄羅斯反對派活動人士、部分分析師及曾與Gazprom合作的能源業前高管表示，該公司在國內將資金輸送給普京的盟友。

“米勒是普京信任的人，一個絕對忠誠的人，”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高級研究員、長期研究能源行業的觀察家亞歷山大·加布耶夫表示，“普京發號施令，米勒負責執行。”

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已大幅減少通過北溪管道輸往德國的俄羅斯天然氣量。圖片來源：Stefan Sauer/DPA/Zuma Press今年3月，在莫斯科入侵烏克蘭幾周後，米勒呼籲該公司近50萬名員工團結在普京周圍，以應對他所説的外部勢力企圖分裂俄羅斯的行為。

“我們這家大公司肩負着特殊使命，”他在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企業報上發表的一封信中寫道，“現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重要的是，我們要團結一心，共同致力於我們的事業，團結在我們的總統周圍。”

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由前蘇聯天然氣工業部發展而來，如今已成為全球最大的能源公司之一，並在歐洲建立了貿易和存儲業務。即使在美國釋放大量天然氣的情況下，該公司仍提高了在歐洲的市場份額，使普京自今年入侵烏克蘭以來得以利用這一槓杆。去年，來自俄羅斯的天然氣（大部分來自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滿足了歐盟約40%的需求。

根據被監禁的反對派領袖阿列克謝·納瓦爾尼的反腐敗組織6月份的一份報告，米勒在此過程中變得富有。納瓦爾尼的團隊表示，其信息來自各種飛行記錄、公司文件和財產記錄。

報告稱，米勒先生及其女友、前俄羅斯政府僱員瑪麗娜·延塔爾採娃名下僅不動產估值達430億盧布（約合7.1億美元）。據披露，其居所為一座宏偉宮殿，這位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總裁通過噴氣機與直升機往返其間。

俄氣發言人拒絕對本文置評，也未安排米勒接受採訪。克里姆林宮未回應置評請求。延塔爾採娃女士亦未予答覆。

美國國會下屬機構"安全與合作委員會"（由參議員、眾議員及國務院、國防部、商務部官員組成）在2017年報告中指出，米勒屬於普京盟友集團成員，該集團在協助總統實現政治目標過程中謀取私利。報告稱腐敗已成為普京政權的標誌性特徵。

2018年，美國以俄羅斯吞併克里米亞及烏克蘭衝突等行為為由，對米勒及其他俄政府官員和商人實施制裁。

今年俄烏衝突爆發當日，美國在對俄企制裁中禁止多數對俄氣的貸款業務。英國亦對米勒實施制裁，指控其從俄政府獲取經濟利益並支持破壞烏克蘭主權的活動。

當前戰事使米勒面臨職業生涯最嚴峻挑戰。為彌補對歐出口補貼國內供應造成的損失，普京已下令全面調整俄羅斯大宗商品出口方向，將重點轉向亞洲、非洲和拉丁美洲市場。

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Gazprom，簡稱：俄氣）已暫停派發股息，節省了1.2萬億盧布（約合200億美元），稱其需要專注於繳納税款和投資國內天然氣分銷。

“我們的商品——我們的規則，“米勒先生在6月底的聖彼得堡國際經濟論壇上表示，呼應了普京總統關於歐洲應對供應損失負責的論點。“我們不參與那些規則不由我們制定的遊戲。”

制約俄氣的是米勒先生過去十年決定不進入液化天然氣市場——這一選擇使得俄氣與俄羅斯競爭對手諾瓦泰克公司（Novatek JSC）不同，幾乎完全依賴管道出口燃料。鑑於其傳統上面向西方的基礎設施，俄氣在將天然氣轉向中國和其他買家方面的短期選擇有限。一條通往中國的管道於2019年開通，但其輸氣能力有限。第二條管道正在談判中，但幾年內無法投入使用。

BCS全球市場的分析師羅納德·史密斯表示，2021年，俄氣向歐洲（不包括土耳其）輸送了約1600億立方米天然氣，而向中國僅輸送了110億立方米。

據行業分析師和高管稱，與其他俄羅斯能源高管一樣，米勒先生也低估了過去十年改變全球能源格局的美國頁岩油氣繁榮。

“他試圖説服普京，美國頁岩氣只是好萊塢的公關秀，“加布耶夫先生説。“他告訴他，沒有任何頁岩技術能對市場產生重大影響。天哪，他錯了。”

阿列克謝·米勒與弗拉基米爾·普京總統的職業淵源可追溯至數十年前。圖片來源：米哈伊爾·克里門季耶夫/斯普特尼克/美聯社2001年，當普京總統宣佈任命米勒為俄羅斯最具戰略意義的公司負責人時，這位被普京從默默無聞中提拔起來的人物本非該職位的熱門人選。時年39歲的經濟學博士米勒從未涉足天然氣領域，其能源行業履歷僅包括短暫擔任過通往芬蘭灣的石油管道系統主管，以及一年的俄羅斯能源部副部長經歷。部分觀察人士甚至對米勒的名字感到陌生。

但他的簡歷中有一項其他候選人難以企及的優勢——早在十年前，他就與普京在聖彼得堡市政府共事。來自這個政治圈子的其他成員同樣身居要職，包括俄羅斯石油公司首席執行官伊戈爾·謝欽。

“他並非天然氣專業人士，完全缺乏行業背景——而這正是他被任命的原因，“喬治城大學教授、俄羅斯油氣歷史學者塞恩·古斯塔夫森表示，“這是普京掌控該行業戰略的一部分。”

米勒對這家巨頭企業實施了強力管控——將其業務版圖擴張至歐洲，但在推動俄羅斯更多城鎮接入天然氣網絡方面收效甚微。

據納瓦爾尼團隊、部分分析師以及俄羅斯國內外投資者和前高管透露，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已成為普京核心圈子從能源行業抽取資金的工具。

“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Gazprom）正符合人們對一個坐擁鉅額財富的國有壟斷企業的預期——效率低下、受政治驅動且腐敗，”時任美國駐莫斯科大使約翰·貝爾利在2009年的一份外交電報中寫道，該電報後來被維基解密公開。

俄羅斯聯邦儲蓄銀行旗下投行Sberbank CIB的分析師在2018年的一份報告中表示，Gazprom的基礎設施支出是為了讓普京盟友經營的承包商獲利。他們表示：“Gazprom的投資計劃可以最恰當地理解為一種以股東利益為代價來維持其長期承包商的方式。”

俄羅斯獨立能源顧問米哈伊爾·克魯季欣表示，Gazprom承擔着三重角色。

“一是作為生產和運輸天然氣的商業實體。二是在普京政治化指令下成為天然氣消費者的勒索者，”他提到莫斯科對歐洲的天然氣斷供時説道，“第三則是將國家控制的資金轉移給普京親信的工具。”

2017年，Gazprom首席執行官阿列克謝·米勒與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在一艘管道鋪設船上。圖片來源：Metzel Mikhail/TASS/Zuma Press米勒在2008年接受俄羅斯媒體罕見採訪時，否認在Gazprom僱傭朋友和家人。“沒有一個來自我的中小學或大學同學。我的親戚，甚至遠親，現在和過去都沒有在這裏工作過，”他説。採訪中，米勒未回應關於Gazprom更廣泛的腐敗問題。

當米勒2018年受到美國製裁時，他表示感到自豪，但質疑為何未被列入更早的制裁名單。

“當時甚至有人懷疑——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米勒先生當時在俄羅斯電視台上表示，“但我最終被列入了名單。這意味着我們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

該制裁令還針對普京當時的女婿，美國財政部稱其財務狀況在迎娶總統女兒後發生逆轉，部分原因是他從俄羅斯天然氣工業銀行（Gazprombank）借入了超過10億美元——這家銀行成立的初衷就是為俄氣集團服務。

普京的前女婿基里爾·沙馬洛夫（Kirill Shamalov）未回應置評請求。

普京打過交道的西方人士對其天然氣市場專業知識的掌握印象深刻，戰略決策均由他拍板。但曾與俄氣集團談判的歐洲高管們表示，米勒基本掌控着公司的日常運營。“他是個強勢、令人印象深刻且相當聰明的人，”奧地利OMV集團一位前高管評價道。

不過分析人士和業內高管指出，隨着與烏克蘭及西方緊張關係升級，近年來普京對俄氣採取了更直接的控制。加布耶夫表示，這與俄羅斯石油行業的政策形成對比——石油領域存在多傢俬營企業，克里姆林宮常會徵求他們的意見。

“在石油方面，普京通常依賴建議和共識構建，”他説，“而在天然氣領域，他始終是最終決策者。”

**聯繫作者：**喬·華萊士（Joe Wallace），郵箱：[email protected]；喬治·坎切夫（Georgi Kantchev），郵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