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峽》評論：被詆譭的麥哲倫——《華爾街日報》

如果讓大多數人説出第一個環球航行的人名，他們很可能會回答是費迪南德·麥哲倫——這位1519年為西班牙航海的葡萄牙水手。但麥哲倫本人從未嘗試過這一壯舉，也未能活着見證他的船員們完成這一成就。隨着下個月我們將迎來他們成就的500週年紀念，聖母大學歷史學教授費利佩·費爾南德斯-阿梅斯托（著有《1492》、《亞美利哥》和《西班牙無敵艦隊》等顛覆性作品）對圍繞麥哲倫持續存在的"英雄崇拜傳統"提出了異議。在《海峽：超越麥哲倫神話》一書中，他發起了猛烈抨擊。

費迪南德·麥哲倫。圖片來源：Art Images via Getty Images麥哲倫約1480年出生於葡萄牙多岩石海岸的一個貴族家庭。少年時期，他在里斯本曼努埃爾一世的宮廷擔任侍從，吸收了當時的騎士精神，併為軍事生涯做準備。從1505年開始，他參加了前往印度和非洲的遠征，當時葡萄牙正試圖在利潤豐厚的香料貿易中分一杯羹。

在與曼努埃爾國王鬧翻後，麥哲倫投奔了葡萄牙的死對頭西班牙，並於1519年開始了他的著名航行，目的地是傳説中位於現今印度尼西亞的香料羣島。由於1494年的《托爾德西里亞斯條約》將世界劃分為兩個勢力範圍——葡萄牙擁有大西洋劃定線以東的一切，西班牙則擁有以西的一切——麥哲倫將通過美洲前往亞洲。

1519年9月20日，這支由五艘船隻組成的艦隊從西班牙啓航，載有約240名男性船員與少年、兩年補給及一批貿易貨物。費爾南德斯-阿梅斯托記述道，從一開始，船隊就因西班牙與葡萄牙船員間的緊張關係而分裂，船長與其副手——西班牙人胡安·德·卡塔赫納之間也爆發了權力鬥爭。在經歷兩個月的暴風雨航行後，艦隊望見巴西海岸並轉向南行，尋找傳説中貫穿大陸的海峽。

1520年4月，麥哲倫下令在巴塔哥尼亞東部的聖胡利安港建立越冬營地。面對數月的嚴寒天氣與日益減少的口糧，部分西班牙軍官發動兵變要求返航。麥哲倫以標誌性的果決與殘酷鎮壓了叛亂：處決兩名叛亂者，對其餘人施以酷刑，並將卡塔赫納等兩人放逐荒島。在這個陰鬱的冬季，“聖地亞哥號"也在暴風雨中觸礁沉沒。

八月春季臨近時，探險隊繼續勘察這片險惡的海岸線。在接近大陸最南端時，他們終於發現瞭如今以麥哲倫命名的海峽。但要穿越這段350英里暗藏險灘與狂暴洋流的航道，不僅需要超羣的航海技術與堅韌意志，更需上天眷顧——他們耗費了一個多月才得以通過。這條航線在商業價值上永遠無法與葡萄牙人已建立的路線媲美。

仍在海峽航行時，又一批叛變者劫持了艦隊最大的"聖安東尼奧號"逃回西班牙，不僅帶走了關鍵補給，還帶去了關於船長殘暴魯莽的指控。剩餘三艘船進入被麥哲倫因其初始平靜海面命名為"太平洋"的水域後，藉助信風急速西行。“但這温和天氣猶如惡徒的微笑，“費爾南德斯-阿梅斯托寫道，將艦隊誘入超出認知的浩瀚汪洋。在近四個月裏，船員因飢餓與壞血病不斷減員，痛苦航行了7000多英里未見陸地，直至1521年3月6日發現馬里亞納羣島的羅塔島與關島。當島民偷走小艇等物品時，麥哲倫實施殘酷報復，殺害數名村民並焚燬數十間房屋與船隻。

當月晚些時候，船隊抵達菲律賓羣島。費爾南德斯-阿梅斯托在書中提出諸多反傳統觀點，其中認為這裏才是麥哲倫始終秘而不宣的真正目的地。這些異鄉人在宿務島受到禮遇，但當麥哲倫強行介入敵對酋長間的衝突，並對鄰近的麥克坦島發起魯莽進攻時，1521年4月27日，他與數名船員在戰鬥中喪生。

儘管這似乎與麥哲倫在整個遠征中表現出的頑強意志相悖，但費爾南德斯-阿梅斯托認為，這位船長寧願英雄般戰死也不願失敗而歸，“他按照自己事前在腦海中構建的敍事精心設計了自己的死亡，想象着在十字軍理想神聖化的戰鬥中完成騎士式的壯烈結局”。

倖存的船員們鑿沉了因人手不足無法操作的康塞普西翁號，在西班牙人胡安·塞巴斯蒂安·埃爾卡諾指揮下，駕駛剩餘兩艘船抵達馬魯古羣島，將珍貴香料裝滿船艙。特立尼達號因闖入葡萄牙勢力範圍被俘，但傷痕累累的維多利亞號繞過非洲南端的險惡海域，最終於1522年9月6日返回西班牙——三年前啓航的240人中，僅有18人生還。

費爾南德斯-阿梅斯托對麥哲倫的評價異常尖鋭，但近年其他傳記作者也認同：這位航海家是勇氣、決斷與毅力的結合體，同時兼具偏執、魯莽與殘暴的致命缺陷。作者對這次航行的評價同樣嚴苛，認為其"徹底失敗”，儘管它（以巨大代價）完成了首次環球航行，證明了地球和太平洋遠比公認的更為遼闊，且運回的貨物價值足以（或幾乎足以）抵償成本。《海峽》一書展現了作者浩繁的研究、權威的學識、優雅的文筆與犀利的見解，但其猛烈抨擊雖聲勢浩大，有時卻有失偏頗。尋求更公允評價與更清晰敍事的普通讀者，或許會更欣賞勞倫斯·貝爾格林史料翔實、極具可讀性的《越過世界邊緣》。

赫爾弗裏希先生的最新著作是歷史小説《火熱時光》，以筆名W.H.弗林特出版。

發表於2022年8月15日印刷版，標題為《被詆譭的麥哲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