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期間男性身體形象問題加劇——儘管許多人並未意識到 - 《華爾街日報》
Heidi Mitchell
男性羣體中身體形象障礙普遍存在卻常被忽視——疫情期間被打亂的飲食健身習慣更使問題惡化。插圖:米歇爾·羅恩長期以來,負面身體形象被視為女性專屬問題。無數書籍、視頻和課外教育片都致力於揭示這一現象及其對女性造成的傷害。
但男性出現負面身體形象問題的概率幾乎與女性相當——研究表明,疫情期間的壓力和焦慮加劇了這一狀況。
軀體變形障礙(BDD)——一種臨牀病症,患者過度關注自認的外貌缺陷,導致嚴重情緒困擾或影響日常生活——於1980年代首次被列入《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人口研究顯示目前2.4%的美國人患有BDD,但多數專家認為實際比例更高,可能影響近3%的人口。
現有數據表明BDD對男女影響相當,可能涉及身體任何部位。但與女性患者不同(BDD可能引發神經性厭食或暴食症),男性患者主要表現為肌肉變形障礙(俗稱"猛男症"),表現為對肌肉量的病態追求。更值得注意的是,不同於易被家人或醫生察覺的厭食症,男性通過飲食和鍛鍊增肌的行為常被誤認為健康習慣,難被他人——甚至患者自身——察覺異常。
若不接受適當治療,患有身體變形障礙(BDD)的男性可能面臨嚴重後果。約80%的患者一生中曾有過自殺念頭,25%曾嘗試自殺。BDD的徵兆包括:每天至少花一小時糾結自認的缺陷、強迫性照鏡或避鏡、不斷與他人比較、逃避工作學習、酗酒吸毒風險增加、使用合成代謝類固醇(常見於肌肉變形症患者),以及持續感到自己丑陋不堪。
“我幾乎足不出户,自殺未遂後徹底斷絕社交,輟學離職。”加州奧蘭治縣Gateway研究所的臨牀治療師克里斯·特隆森坦言,他專攻BDD治療且自身曾患此症,“接受諮詢期間,我的生活只剩健康食品店和武術館。每天16小時執着於自我提升,陷入病態強迫。”
新冠疫情影響
早在疫情前,體像焦慮就已相當普遍,年輕男性尤甚。研究顯示24%體重正常的青少年男孩對體型不滿,另項研究表明18-24歲男性中,每五人就有一人患肌肉變形症並伴隨異常進食行為。
疫情並未讓情況變得更容易。一方面,它可能為一些有身體形象問題的人提供了一絲喘息之機,就像對許多社交焦慮者一樣,因為他們不必外出,不必在意自己的外表。
“對許多身體變形障礙(BDD)患者來説,這是一種解脱,”霍夫斯特拉醫學院行為與臨牀心理學兼職教授、紐約大頸生物行為研究所(一家治療與研究機構)執行主任富根·內齊羅格魯表示。
但這種解脱充其量是暫時的。首先,在封鎖期間,社交媒體影響者和其他人施加了保持身材的巨大壓力(儘管許多男性並未做到)。“在許多社會中,男性氣概與肌肉發達聯繫在一起,而對新冠的恐懼等問題可能催生了通過保持健康來展示力量和權力的需求,”英國劍橋安格利亞魯斯金大學社會心理學教授維倫·斯瓦米説。“疫情期間,男性的身體形象問題惡化了。”
長時間在視頻會議中盯着自己可能也無濟於事。“許多BDD患者對打開攝像頭並因外貌被評判感到焦慮,”內齊羅格魯博士説。
這種“Zoom畸形恐懼症”因大多數男性無法去牙醫診所美白牙齒或去理髮店理髮而加劇。“在家裏的鏡子和Zoom上看到自己,卻不喜歡所看到的形象,這對一些人來説相當困難,”特隆斯登先生説。
終於,新冠疫情過後——體重增加或許肌肉減少——讓許多男性對自己的身體更加不滿,加劇了他們內心的扭曲與痛苦。
“我的病患總擔心別人會注意到他們發福,“專攻身體形象障礙的持證臨牀社工羅賓·L·斯特恩説道,“經過兩年口罩隔離,他們對自己的認知產生了更多偏差。”
值得慶幸的是,人們更願意談論這個問題——這是疫情帶來的少數積極影響之一。恐懼與隔離的壓力讓所有人——無論男女——都更關注心理健康。儘管許多男性仍對尋求幫助猶豫不決,認為這可能是虛榮心作祟,但過去十年來這種情況已開始轉變。最近,許多臨牀醫師發現男性身體形象障礙患者明顯增多。
“我發現男性現在更能坦然談論對自己身體的厭惡了,“斯特恩女士説。她表示近幾個月男性患者數量增加了50%。
研究匱乏
哈佛醫學院臨牀心理學家、研究軀體變形障礙(BDD)30年的羅伯託·奧利瓦迪亞指出,關於飲食和身體畸形障礙的研究中僅有約1%關注男性。“你會以為BDD隻影響中上階層的白人女性,“他説。
他提到,許多男性患者童年時曾遭受霸凌、被貶低智商或經歷其他創傷。他們可能是在補償某種自我認知的缺陷,並相信只要外表完美或至少"正常”,就能避免再受傷害。
“我總是問,‘擁有你想要的肌肉能給你帶來什麼?’”《阿多尼斯情結:如何識別、治療和預防男性與男孩的身體痴迷》的合著者奧利瓦迪亞博士説,“這時你就會開始發現一些想法,比如‘我會被愛’、‘我不會被拒絕’、‘我的焦慮會減輕’。在追求看起來‘正常’或‘完美’的背後,總有一些更深層次的東西。”
紐約長老會和威爾康奈爾醫學院的精神病學教授、《破碎的鏡子:理解與治療身體畸形恐懼症》的作者凱瑟琳·菲利普斯表示,需要做更多的研究來理解社交媒體、家庭教育、遺傳和文化規範對男性如何看待自己身體的影響。據她所知,最新的全國性流行率研究是在2015年進行的。
“自那以後,我們看到視頻會議和以圖像為中心的社交媒體的興起,這可能增加了這種疾病的流行率和嚴重程度,”菲利普斯博士説,“使用濾鏡和看起來完美的變形圖像可能會加劇男性對身體形象的扭曲認知。”
哪些方法有幫助
幸運的是,有針對性的療法可以有所幫助。菲利普斯博士和其他人已經成功地使用某些類型的抗抑鬱藥(稱為SSRIs,即選擇性血清素再攝取抑制劑)來控制這種疾病。研究表明,大多數患有身體畸形恐懼症的人在使用這些藥物後症狀顯著改善。針對身體畸形恐懼症獨特症狀的認知行為療法也有助於抑制重複性行為和思維,教會患者識別思維中的錯誤,並發展出更有益的想法和行動。
醫生們提醒需警惕的一點是:整形手術可能加劇軀體變形障礙(BDD)。“這是一個心理健康問題,而非體重問題,“斯特恩女士指出,因此無論手術試圖"修復"什麼,患者仍會持續存在扭曲的體像認知。2014年的一項研究顯示,40%的整形外科醫生表示曾受到不滿意的BDD患者威脅。
斯瓦米博士認為,除認知行為療法和醫療干預外,社會層面也需要變革。正如當前鼓勵女性接納自身身體的"身體積極性"運動使女性受益一樣,男性也能從類似的專屬運動中獲益。
“時尚美容複合體不斷暗示我們存在缺陷,必須通過消費來提升吸引力。但我認為絕大多數審美標準——無論是推崇’老爹身材’還是肌肉健碩——都不健康,“斯瓦米博士表示。許多專家希望看到更多展現不同體型、年齡、種族和背景男性的廣告,並期待更多名人公開談論自身身體形象問題以幫助他人。“我們應該傳遞這樣的信息:只要健康、有能力併為社會做貢獻,就是良好的典範,“斯瓦米博士強調。
菲利普斯博士指出,在此之前,男性可以利用疫情後日益增長的心理健康意識。“認知度提高意味着污名化減少,“她解釋道。
米切爾女士是芝加哥的一位作家。可以通過[email protected]聯繫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