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評論： 離題的另一種説法——《華爾街日報》

圖片來源：蓋蒂圖片社探究一個詞的歷史，就是揭開隱秘的生命。詞源學既要追溯詞語的起源，又要梳理其演變過程，其樂趣在於同時扮演考古學家與美食家的角色。但並非所有發現都令人愉悦，在拿起考古工具前，值得記住蘇格蘭詩人唐·佩特森的話：“詞語是上鎖的墳墓，裏面的屍體仍在呼吸。”

詩人黛博拉·沃倫作為馬薩諸塞州本地人，痴迷於語言最辛辣的不完美。她的詩作常讚美雜亂無章；在最佳詩篇之一中，她沉思道：“蒸汽箱和帆布袋裏/那些污漬斑斑皺皺巴巴的物件就是人生。“她對不可預測事物的好奇與包容，以及對古語和俚俗詞彙的喜愛，賦予了《説來奇怪》這本英語語言漫遊錄以生命力，品味着語言的流變性。“詞語不是快照，而是跨越千年的視頻，“她以策劃大型展覽的藝術家的口吻寫道——不過在更接地氣的時刻，她又將詞語比作"像變形蟲般盲目蠕動”。

通過34個短章節，沃倫女士既探討了沉重主題（宗教、死亡、政治）的詞彙，也研究了輕鬆話題（狗、花卉、歡笑）。她的研究方法別具一格：在沉思兒童與"kidnapping”（原為"kid-nabbing”）等詞時，她竟能同時涉及玩偶、觸發警告、關節炎乃至被捕時宣讀的米蘭達權利。意識到自己離題的癖好，她自嘲使用了"子括號裏的子括號”，並一度承認：“但我們跑題太遠了。本來説的是馬。“詞彙趣聞成了她表達愛憎的載體——“順便説一句"這個短語就是她的心頭好。

沃倫女士的行文節奏往往迅疾。一個頗具代表性的過渡示例如下：“Bagel（貝果）同樣源自德語，其意第緒語形式beygl意為‘環形物’。（説到珠寶與德國，戈林曾在辦公桌上放了一碗鑽石當減壓玩具把玩。）”她並未沉溺於這位以奢靡聞名的納粹頭目的桌面消遣，而是筆鋒急轉：“丹麥人將*Danish（丹麥酥）饋贈世人——這種點心他們真該自己留着。不過世界因法式croissant（可頌）*而更豐富，該詞意為‘新月’，源自拉丁語‘漸盈’，既指弦月也喻示漸強音。”

她對用“順便一提”引入題外話有着異乎尋常的偏愛，但這遠不及她對“説到這個”的熱衷——約莫每三頁就會出現一次。比如在關於烈酒的章節中，簡短討論完金酒、伏特加和白蘭地後提及苦艾酒及其翡翠色澤時，她接着寫道：“説到有色酒精，這正是*spirit level（水平儀）*內部的液體（這名稱聽着像啦啦隊考核標準）。”這種表達在對話中或許自然，但書面行文時顯得轉折生硬，儘管比起其他轉場方式已算温和：“關於姓氏已漫談許久，現在用幾頁聊聊親屬稱謂”；或是：“再次啓動時光機，在十八世紀下車。”

每章都藴含奇聞軼事——自然多與語言相關。可知荷蘭人不説“蛋未孵先數雛”，而説“熊未斃先售皮”？或知“薰衣草(lavender)”與“洗衣房(laundry)”同源——16世紀前“laundry”拼作“lavendry”？但最令人回味的往往是那些旁枝細節：匈奴王阿提拉死於鼻血不止；梅毒患者接受汞治療時的尿液曾被制氈商視為珍寶；威斯康星州自然資源部會對彈弓射殺松鼠者處以8.75美元罰款——這些冷知識令我耳目一新。

沒人能指責沃倫女士提供的信息不夠豐富，或者説她掩飾了自己的觀點。她對某些具體詞彙（如“incentivize”令人生厭，名字“Grace”糟糕透頂）以及更廣泛的語言話題（如WASP名字的“乏味”特性）都有鮮明見解。她也樂於對更冷僻的事物發表看法，比如星鼻鼴鼠的醜陋外貌，或是德國哲學家黑格爾那“彷彿剛斷奶就直接啃起酸黃瓜”的陰鬱神情。

對於詞彙控而言，食物這個尤其多汁的話題引出了她最犀利的評判。“我個人會把斯堪的納維亞從美食地圖上抹掉”，她宣稱罪魁禍首是醃鯡魚。其他令她深惡痛絕的還包括玉米粥（據説像“腸道紊亂的產物”）和聖誕水果蛋糕（“這東西根本不配佔用任何貨架空間”）。一段關於樸實土豆的沉思，成了她揶揄丹·奎爾（曾因拼錯“potato”鬧笑話）、鮑勃·奈（這位俄亥俄州議員曾因法國反對2003年伊拉克戰爭而堅持將“French fries”改稱“freedom fries”）以及英國人的機會——他們不僅把薯條叫作“chips”，還無禮地用鄰國代指難以下嚥的東西：法國信封（避孕套）、法國式告別（不辭而別）、法國病（梅毒）。

《説來奇怪》充滿了有趣素材，或許過於豐富了。沃倫女士的瑣事考據、筆記和洞見擠得透不過氣。她對那些將外來詞引入英語的羣體或個人着墨甚少。但鍾情語言奇聞與離經叛道的讀者會喜歡她的辛辣點評——無論是評價“wellness”（“體面人不會用的詞”），還是死亡委婉語“to pass on”（把優雅強加於她寧願戲謔對待的領域）。

希欽斯先生是《詞語的秘密生活：英語如何成為英語》一書的作者。

刊登於2022年8月19日印刷版，標題為《離題的另一種説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