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烏克蘭自由樂團登陸林肯中心 - 《華爾街日報》

8月18日，指揮家凱莉-琳·威爾遜在林肯中心達姆羅施公園帶領烏克蘭自由樂團演出。圖片來源：理查德·特米內紐約

自2月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以來，全球各地的交響樂團、歌劇院和音樂廳紛紛策劃音樂致敬活動並組織慈善音樂會，以聲援烏克蘭的困境。但加拿大-烏克蘭裔指揮家凱莉-琳·威爾遜構想了一個更宏大的計劃——創建一支烏克蘭自由樂團進行國際巡演，為該國瀕危的文化遺產提升關注度並籌集資金。

這支74人的臨時樂團中，約三分之二成員來自基輔、利沃夫、敖德薩等烏克蘭主要城市的一流樂團。其中一些人現已成為難民，另一些符合徵兵條件的男性成員則獲得了政府特批的暫緩服役許可。其餘成員則來自歐洲各樂團——據常駐歐洲執棒的客座指揮威爾遜女士介紹，這些樂手是近年來流散海外的烏克蘭演奏家羣體的一部分。

此次緊急籌備的巡演凝聚了多方努力：紐約大都會歌劇院總經理（兼威爾遜女士19年的丈夫）彼得·蓋爾布、波蘭國家歌劇院院長沃爾德瑪·東布羅夫斯基、倫敦音樂會代理機構Askonas Holt，以及烏克蘭政府通力合作促成此事。

在阿姆斯特丹、柏林、愛丁堡、倫敦、慕尼黑等地的著名場館演出後，烏克蘭自由樂團週四在林肯中心的達姆羅施公園為近2500名熱情觀眾獻藝。舞台背景板採用了烏克蘭國旗的藍黃配色。這場免費音樂會將於週五更換兩首曲目後再次上演。週六在華盛頓肯尼迪中心舉行的最後一場演出將由PBS電視台錄製，並於九月播出。

週四晚的音樂會以姍姍來遲的美國首演開場——烏克蘭當代最著名作曲家瓦倫丁·西爾韋斯特羅夫2003年創作的《第七交響曲》。這部扣人心絃的二十分鐘作品是他在1996年妻子拉里薩突然離世後創作的數部作品之一。雖然缺乏西爾韋斯特羅夫1982年《第五交響曲》的主題創意，但第七交響曲同樣具有馬勒式的悠長抒情線條和多元風格的音樂語言，既包含傳統旋律也有無調性段落。

配器精湛的第七交響曲營造出一個莊嚴肅穆、最終令人心神俱疲的空間——銅管樂器的躁動氣泡音、洪亮的鑼聲、大號的低語以及鋼琴低沉不祥的轟鳴逐漸壓過了那些惆悵的回憶。當交響曲接近尾聲時，豎琴不斷重複着一個與樂譜手稿中標示"拉里薩"名字相關的升A音，銅管樂器則以氣息般微弱的吐息模仿逐漸消逝的呼吸聲。威爾遜女士以剋制的手法指揮了這部充滿黑暗絕望的作品，若在室內演出效果會更佳——現場不時被遠處警笛和城市噪音干擾。樂團鋼琴家奧克薩娜·戈羅比耶夫斯卡在行板樂章好萊塢式華彩段中精準捕捉到了那一絲悔恨的意味。

將貝多芬《費德里奧》第一幕中萊奧諾拉情感激烈的宣敍調“可惡之人！你匆匆奔向何方？”納入演出曲目，是另一個精明的編排選擇，因其可能暗指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女扮男裝成年輕獄卒的萊奧諾拉得知，殘暴的監獄長即將處決一名被囚禁的政治犯，她懷疑此人正是她的丈夫。德語“abscheulicher”可譯為“惡魔”或“怪物”（“怪物！你匆忙去往何處？你在狂怒中謀劃什麼？”）。著名烏克蘭女高音柳德米拉·莫納斯提爾斯卡在宣敍調中展現出強烈的戲劇張力和穩健的聲樂掌控，但在隨後的詠歎調《來吧，希望》中偶有音準波動。管絃樂伴奏，尤其是圓號部分，呈現出精妙細膩的層次。

烏克蘭鋼琴家安娜·費多洛娃以迷人演繹呈現了肖邦第二鋼琴協奏曲。她指法靈動，觸鍵輕盈。雖然開場的莊嚴快板略顯平淡，但費多洛娃在如醉如痴的小廣板中綻放光彩，恰到好處地展現了即興特質、微妙樂句與青春激情。在採用瑪祖卡節奏的活潑快板中，她的演奏更是熠熠生輝。指揮家威爾遜全程以細膩的協奏配合，既賦予鋼琴家充分的表達自由，又確保樂團聲部不會壓制獨奏。

勃拉姆斯曾將其第四交響曲稱為“在人生悲劇幕間演奏的四首間奏曲”。這部構思宏大的作品中，第二和末樂章最能體現威爾遜直率風格下的詮釋精髓。適度行板的速度把控得當，當絃樂與巴松管奏響充滿激情的室內樂規模旋律時，音樂優雅地攀升至高潮。充滿戲劇張力的終章完美呈現了所有必要轉折。銅管與木管聲部在此處及其他段落均以温暖而富有感知力的音色演奏。

作為返場曲目，自由樂團演奏了由作曲家尤里·舍甫琴科改編的絃樂版烏克蘭國歌。首席小提琴手馬爾科·科蒙科的金色音色獨奏為當晚增色不少，表現尤為動人。

這次特別巡演將於週六結束，烏克蘭自由樂團此後是否會再次演出尚不得而知。但它通過將西爾韋斯特羅夫第七交響曲等作品帶到這片土地——這些作品來自米科拉·李森科、鮑里斯·利亞託申斯基和米羅斯拉夫·斯科裏克等重要烏克蘭作曲家，本應更頻繁地在此上演——已經產生了可能持久的影響。

傑普森女士為《華爾街日報》撰寫古典音樂專輯和音樂會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