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時代的德國藝術家 - 《華爾街日報》
Peter Saenger
20世紀上半葉,馬克斯·貝克曼和凱綏·珂勒惠支等德國藝術家通過充滿激情且具有政治參與性的藝術作品,回應了祖國動盪的歷史,這些作品如今已聞名於世。其中一些藝術家轉向紙上創作來表達更私密的願景,如同作曲家探索室內樂一般。
聖路易斯藝術博物館將於8月26日推出的新展覽《現代德國的晝與夢》,將這些作品置於聚光燈下。展覽展出64件作品,包括珂勒惠支的版畫、素描和水彩,黑色諷刺大師喬治·格羅斯的表現主義作品,瓦爾特·格拉馬特的畫作以及雕塑家雷內·辛特尼斯的創作。
展覽的核心與同名作品是貝克曼1946年創作的《晝與夢》系列石版畫,共15幅。20世紀20年代,貝克曼以對德國社會——一個充滿馬戲團、香煙和擁擠派對的世界——毫不感傷的描繪而聞名,隨後他以人們被捆綁和折磨的畫面回應納粹主義的崛起。1937年被貼上"墮落藝術家"標籤後,他逃離德國前往阿姆斯特丹,戰後他希望移民美國。
策展人梅麗莎·維納特在展覽説明中寫道,當貝克曼從紐約藝術經銷商那裏接到《晝與夢》的委託時,他認為這是建立美國聯繫的絕佳機會。這一計劃成功了,1947年他移居聖路易斯,在華盛頓大學任教。如今,聖路易斯藝術博物館擁有世界上最多的貝克曼畫作收藏。
沃爾特·格拉馬特,《窗框十字架前的我》(1926年)。攝影:聖路易斯藝術博物館《晝與夢》以藝術家標誌性的冷峻自畫像開篇,隨後轉向受荷蘭經歷啓發的場景:工作室窗外的風向標、一隻友善的山羊邂逅衣着時髦的貝克曼夫人。然而即使在這些畫面中,也潛伏着不祥之兆——風向標幻化成持矛女子,顯然正在獵鳥;馬戲團場景裏則出現一對被捆綁的裸體男女。
在版畫《戰爭之夢》中,被長矛刺穿的羅馬士兵倒卧板車上,車下困着兩名男子和一匹馬。用英語寫成的"我會回來"標語,是貝克曼特意為觀眾準備的。維納特女士指出,儘管二戰剛結束,這個標語暗示着戰爭必將捲土重來。
《晝與夢》中的圖像與聖路易斯展覽的其他作品形成精彩對話。戰車下被困者的困境,令人聯想到凱綏·珂勒惠支那些反映貧困與苦難的著名現實主義作品。1920年她曾寫道"揭示人類苦難,呈現堆積如山的無盡痛楚是我的天職",展出的版畫聚焦於衣衫襤褸的農民和失業者。
貝克曼在部分《晝與夢》版畫中展現出驚人的簡潔,僅用三張面孔就勾勒出舞廳場景:一位女性、輪廓模糊的男伴,以及另一個似乎伸出無形手臂想要拽走的男子。這種凝練特質也體現在雷妮·辛特尼斯1940年的馬匹素描中,這位以小型動物雕塑聞名的藝術家在德國鄉間與馬羣長大,其作品以驚人的簡練捕捉了"小馬駒特有的笨拙優雅",維納特女士如此評價道。
至於貝克曼的自畫像,它們與沃爾特·格拉馬特1926年用水彩和石墨繪製的自畫像產生了共鳴。兩位藝術家在描繪自己時都毫不留情,格拉馬特消瘦的面容展現了他一戰後與肺結核的鬥爭。三年後他便離世。這幅水彩畫題為《我與窗框十字架》,暗示畫中的窗户具有宗教寓意。
貝克曼在《日與夢》最後兩幅畫作中也轉向了宗教主題。《人類墮落》中,亞當舉起雙手祈求寬恕,而蛇纏繞着他的身體。系列終章《基督與彼拉多》描繪了頭戴荊棘冠、瘦骨嶙峋的基督直面下令將他釘上十字架的人。貝克曼將自己的面容賦予彼拉多,刻意突出冷酷突出的下巴,彷彿在訴説:在歷史悲劇中,藝術家同樣難辭其咎。
本文曾以《黑暗時代的德國藝術家》為題發表於2022年8月20日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