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僱傭軍將克里姆林宮的影響力投射至遠離烏克蘭困境之地 - 《華爾街日報》

馬裏-毛里塔尼亞邊境——本月早些時候，馬裏軍政府領導人在巴馬科機場集會，歡迎來自新贊助者克里姆林宮的最新援助物資。

馬裏國家電視台的儀式畫面顯示，機場跑道北端停放着包括俄製噴氣式戰鬥機和武裝直升機在內的攻擊機羣，將投入持續十年的反恐戰爭前線。跑道南端視線之外，則是不斷擴張的瓦格納集團基地。這家與克里姆林宮關聯的軍事公司已向馬裏派遣約1000名僱傭兵，以換取現金和潛在利潤豐厚的採礦特許權。

“這批軍事裝備體現了我們全力增強國防安全部隊作戰能力的決心，“2020年政變上台的阿西米·戈伊塔上校表示，但未透露戰機獲取細節。站在他身旁的是俄羅斯大使伊戈爾·葛羅米柯——蘇聯時代著名外交家安德烈·葛羅米柯之孫，他補充道：“俄羅斯與馬裏在軍事及其他所有領域的合作進展非常順利。“隨後不久戈伊塔便接到了普京總統的電話。

俄羅斯常規部隊在烏克蘭陷入苦戰，但在資源豐富卻國力薄弱的國家，其軍事外交正變得愈發肆無忌憚。

今年以來，瓦格納僱傭兵已與馬裏部隊在該國中北部各州協同部署。倖存者、西方及聯合國官員與人權組織證實，自三月起俄籍武裝人員至少參與了六起屠殺事件，導致數萬人越境逃往毛里塔尼亞。

《華爾街日報》查閲的一份未公開聯合國調查報告顯示，馬裏軍方與"白皮膚"武裝人員組成的聯合部隊在毛里塔尼亞邊境附近突襲了一羣牧民，處決了數十人。倖存者接受採訪時表示，雖然這次行動以打擊聖戰分子為名，但現場未發生交火且牧民手無寸鐵。

西方安全官員透露，瓦格納集團多次在僱傭兵行動前派遣地質學家勘探馬裏西南部及中部資源富集區，其行動時間線表明該集團正通過軍事手段清剿聖戰分子活動區域的居民，以便開展勘探採礦活動。

華盛頓近東政策研究所俄羅斯問題專家安娜·博爾謝夫斯卡婭指出：“馬裏兼具重要自然資源與弱勢政府的雙重特徵，正是俄羅斯通過瓦格納提供服務並獲取准入的理想切入點。”

瓦格納集團與克里姆林宮均未回應置評請求。馬裏軍政府、武裝部隊及礦業部亦未予答覆。馬裏外交部長阿卜杜拉耶·迪奧普六月曾向聯合國安理會表示：“我們對瓦格納一無所知。”

馬里正成為普京在非洲擴大盟友網絡以投射影響力並增加收入的戰略支點之一。目前瓦格納集團在馬裏、敍利亞、蘇丹和中非共和國均有部署，約5000名人員駐守非洲大陸，其存在規模已接近美國約6000人的駐非軍事及後勤力量。

馬裏軍政府領導人阿西米·戈伊塔（中）參加8月9日接收俄羅斯新裝備的儀式。圖片來源：str/Shutterstock美國政府與歐盟委員會表示，瓦格納集團由因克里姆林宮餐飲合同被稱為"普京大廚"的商人葉夫根尼·普里戈任運營，已成為俄羅斯在遙遠衝突地區施加影響力和獲取替代收入的關鍵工具，雙方均已對該組織實施制裁。

烏克蘭軍事情報機構稱，在烏克蘭戰場上，瓦格納士兵由負責該地區的俄羅斯軍事單位統一指揮，並融入俄軍後勤體系。普里戈任多次被拍攝到現身烏克蘭俄佔區，並走訪俄羅斯監獄招募新兵，近期更獲頒俄羅斯最高榮譽"俄羅斯英雄"稱號。

克里姆林宮聲稱與瓦格納無關，但近月俄羅斯官方媒體大量報道該集團在烏克蘭的"英雄事蹟”。

普里戈任多次否認與瓦格納存在關聯，並在近期書面回覆《華爾街日報》提問時表示對該集團"一無所知”。

該公司在不正式牽連克宮的情況下為盟友提供強力軍事支持。叛逃西方的俄空軍前信號軍官格列布·伊裏索夫及西方安全官員透露，普里戈任與瓦格納僱傭兵常搭乘俄軍機往返非洲。美國財政部指出，瓦格納在馬裏已悄然發展成涵蓋礦業公司、政治諮詢等業務的龐大網絡，提供黃金開採、競選諮詢及社交媒體虛假信息傳播等服務。

瓦格納在非洲的行動成果參差不齊。西方和非洲官員表示，該公司2019年受僱於莫桑比克，以打擊伊斯蘭國的一個附屬組織，但在幾名戰士被聖戰分子俘虜並斬首後被迫撤退。莫桑比克隨後取消了與該組織的合同。在毛里塔尼亞，民間組織抗議該國公民在邊境另一側被殺害。

馬裏局勢尤為關鍵，這個礦產資源豐富的國家面積相當於加利福尼亞、德克薩斯和蒙大拿三州的總和，長期飽受與圖阿雷格族叛亂的衝突困擾，近年來更面臨暴力聖戰組織的威脅。

作為巴馬科的前殖民宗主國，法國在此地保有影響力，並在2012年與基地組織和伊斯蘭國有關的聖戰分子佔領該國北部後進行了軍事幹預。美國和其他西方國家協助了法國主導的行動，作為剷除北非薩赫勒地區極端分子廣泛努力的一部分。

2021年親俄軍事派系奪取政權一年後，法國開始撤出其1000名駐軍。馬裏與華盛頓的關係迅速降温。據《華爾街日報》查閲的文件顯示，今年4月，美國國務院以“外交政策考慮”為由，拒絕了軍政府為其唯一一架C-295渦輪螺旋槳部隊運輸機進口軍用級應答器的請求。

西方安全官員稱，因被西方孤立而感到沮喪的軍政府成員在聯合國會見了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拉夫羅夫邀請他們訪問莫斯科，期間向他們展示了瓦格納的服務。一位美國高級官員表示，華盛頓對俄羅斯的介入措手不及。“我們當時關注的是聖戰分子，而非馬裏政府，更沒料到俄羅斯的介入，”該官員表示。

西方安全官員和聯合國官員表示，瓦格納集團於2021年12月與軍政府簽署合同，同意協助打擊伊斯蘭極端分子，每月換取1000萬美元報酬。

瓦格納很快表明其野心不止於收取僱傭兵月薪。

法國軍方提供的未註明日期檔案照片，據稱顯示三名俄羅斯僱傭兵出現在馬裏北部（右）。圖片來源：美聯社西方安全官員稱，2022年3月，瓦格納派遣俄羅斯聖彼得堡自然資源企業M Invest負責人安德烈·曼德爾前往馬裏。曼德爾此前已被美國列入制裁名單——2020年美國財政部以涉嫌參與2014年俄羅斯吞併克里米亞為由對其制裁；同年他與普里戈任因涉嫌干預美國大選及在蘇丹經營黃金業務遭制裁，美方指控其掠奪該國礦產資源，併為當地瓦格納武裝提供"掩護”。

美國將資產凍結令擴大至M Invest等企業，稱該公司為瓦格納在蘇丹行動"掩護”，禁止美國公民及實體與其交易。

普里戈任及M Invest均未就礦業公司事宜回應置評請求，記者未能聯繫到曼德爾置評。

馬裏是非洲第四大黃金出口國。根據美國商務部和美國地質調查局的數據，馬裏還擁有大量石油、錳、鈾和鋰（一種用於製造電動汽車電池的金屬）的儲量。

據圖阿雷格族領袖、馬裏前部長哈馬·阿格·馬哈茂德透露，政府正在與瓦格納集團就馬裏南部的兩個金礦特許權進行談判。

從空中俯瞰北非薩赫勒沙漠乾涸的河牀。圖片來源：William Daniels/《華爾街日報》另一位圖阿雷格族領袖和西方安全官員表示，今年夏天，瓦格納部隊靠近了東北部的因塔哈卡地區，那裏有一個由村民用鎬和鏟子開採的大型非正規金礦。這些人稱，馬裏軍隊與當地反叛組織達成協議，允許村民開採金礦以換取一定比例的產量。

他們表示，瓦格納已被納入該協議，這可能使這家俄羅斯公司獲得該地區黃金收入流中的一部分。

西方官員稱，長期以來主導馬裏大片地區黃金貿易的蘇丹商人因軍事行動已撤離，取而代之的是通過中間人在迪拜銷售馬裏黃金的俄羅斯人。

圖阿雷格族領袖阿格·馬哈茂德先生表示，隨着新的軍事部署，“瓦格納正試圖接管北部的自然資源”。

人員傷亡代價

馬裏西部和中部各省的當地民眾深陷瓦格納集團的野心漩渦，數千人已逃往鄰國避難。

西方安全官員與人權組織透露，今年2月瓦格納部隊首次與馬裏軍方在西部迪亞巴利軍事基地聯合部署，將該基地用作酷刑和處決疑似聖戰分子的場所。隨後該組織沿該國主要幹道轉移至毛里塔尼亞邊境附近區域，那裏遊牧民族在邊界兩側活動。

3月5日聯合國記錄的那場襲擊，就發生在名為羅比奈·埃爾阿塔耶的水井附近。一位毛里塔尼亞牧民表示，當天清晨他目睹一支由蒙面戴手套武裝人員組成的摩托車隊抵達，隨行還有兩架裝載機槍的皮卡。牧民指認士兵中包括馬裏軍人和瓦格納僱傭兵。

該牧民向《華爾街日報》透露，襲擊者帶走了約35人，他後來發現了無法辨認的焦屍。圖片來源：William Daniels/華爾街日報牧民描述稱，士兵將山羊裝入卡車後，似乎按名單實施抓捕。“他們用我的頭巾矇住眼睛，反綁我的雙手”，他説。最終35人被帶走，包括他的堂兄和長兄，僅留下他和另外兩人。

兩天後，一位尋找自家牲畜的村民在約10英里外發現了燒焦的屍體，隨後用摩托車將牧人帶到現場。“我們無法辨認他們，“牧人説。“離開時，我才意識到我的表親和兄弟都被殺害了，“他説，“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據倖存者、西方安全官員和人權活動人士稱，當月晚些時候，另一支瓦格納-馬裏聯合部隊向北進發，在馬裏中部集鎮穆拉殺害了約500人。

倖存者表示，隨馬裏當地軍隊同行的瓦格納士兵未表明身份，但其着裝和裝備與公開的馬裏境內俄羅斯僱傭兵照片一致。

倖存者稱僱傭兵在圍捕和殺害當地民眾過程中表現活躍。25歲的穆拉市場攤主易卜拉希馬·坦布拉稱目睹了一名鄰居被處決。“白人士兵在房子前殺了一個人，“他説，“他們用比馬裏常見型號更大的機槍近距離射殺了他。”

這位馬裏牧人的六名錶親和侄子在馬裏軍隊與俄羅斯僱傭兵的襲擊中失蹤後，他帶着妻兒徒步六天逃往毛里塔尼亞。圖片來源：William Daniels/華爾街日報馬裏政府聲稱在穆拉擊斃了203名與基地組織有關的恐怖分子，並表示這些人可能是在交火中中彈身亡。

流離失所的倖存者表示，瓦格納與馬裏聯合部隊掠奪了他們以現金和黃金形式攜帶的牲畜及積蓄後，他們已一貧如洗。跨境貿易通道中斷和小米歉收正推高該地區糧食價格。

“瓦格納集團不會給馬裏帶來和平，“美國駐聯合國副大使小理查德·米爾斯6月表示，“相反，它只會轉移馬裏反恐鬥爭所需的自然和經濟資源。”

致信貝努瓦·福孔，郵箱：[email protected]；致信喬·帕金森，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載於2022年8月22日印刷版，標題為《克里姆林宮借僱傭兵擴大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