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一所頂尖言論自由學院的審查制度

加利福尼亞州克萊蒙特市

我在克萊蒙特·麥肯納學院任教，該校被個人權利與表達基金會評為言論自由排名第一的文理學院。FIRE該重新評估排名了。

2021年10月4日，我的課堂討論柏拉圖《理想國》及其關於審查制度的觀點。一名學生反駁説柏拉圖對其必要性的理解是錯誤的。她表示在美國根本不存在審查。有人提到《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她正確指出將書籍移出課程表不構成審查。我説明情況更為複雜——該書不僅被移出圖書館，還出版了刪節版本。

一位國際學生詢問原因。我引用了馬克·吐温的原話回答，這意味着説出了N開頭的禁忌詞。這使第一位學生改變立場，承認美國存在審查制度。聽到這個詞非但沒有傷害她，反而讓她意識到不能將柏拉圖的觀點視為過時，值得認真思考。這種從最初偏見中的解放結出了果實：學期後期她對蘇格拉底批判詩人提出了深刻質疑：“但柏拉圖不也是詩人嗎？“這堪稱罕見的教學成果。

然而校方決心扼殺這類成果。10月14日，教務副院長艾倫·倫茨發郵件要求電話討論"學生對我課程的嚴重關切”。我多次要求她先書面説明情況，但倫茨堅持要電話或Zoom溝通。直到11月6日，教務院長希瑟·安特科爾才郵件説明，所謂"投訴"實際並非正式申訴。她在聲明"這不是紀律問題"後，仍聲稱學院有責任"妥善處理關切”，並要求我説明使用"N*詞"的"教學理論依據"。

以下是我針對她問題的郵件回覆原文：“我確實認為，當學生向我提出一個我能回答的直接問題時，良好的‘教學法’要求我告訴他真相。你不同意嗎？同樣，當學生髮表錯誤言論時，我認為我的職責要求我用事實反駁他。你覺得我這樣做錯了嗎？我還堅持認為，在批評或讚揚一位作者之前，應該先嚐試理解作者自身的本意，這需要準確閲讀和討論他所寫的內容。你認為我的方法有誤嗎？”

我從未收到回覆。“教學法”實際上並未被討論。相反，院長聯合系主任和學院開放學院項目（一個自稱旨在“用教育策略彌合分裂力量”的資源中心）的聯合主任，禁止我未來教授任何必修課程，似乎這一禁令將永久持續。

其他教員告知，討論《哈克貝利·費恩》、大聲朗讀自傳體《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生平敍事》中的禁忌詞彙，以及在性別平等等爭議性議題中為各方論點辯護所引發的投訴，構成了院長決策的依據。但我無法確定，因為儘管我多次要求教務長辦公室詳細説明學生對我提出的投訴（如果有的話），但教務長辦公室從未告知我任何具體投訴。相反，安特科爾女士將整個過程保密，同時扮演了調查員、檢察官、法官和陪審團的多重角色。

7月13日，我就學院違反其公佈政策的行為提交了內部申訴。該程序至今尚未走完流程。我可以報告的是，在申訴提交兩週後，當我的案件及其他類似案例顯然將公之於眾時，安特科爾女士決定允許我在秋季教授她此前取消並轉交給兼職教師的兩門課程中的一門。

校方對我和文學系另外兩起類似案件的處理方式似乎表明，克萊蒙特·麥肯納學院對教師言論自由的界定具有隨意性。今年春天，一位文學兼職教師在課堂上大聲朗讀並讓學生討論《紫色姐妹花》中含有N字（種族歧視詞彙）的段落，引發學生投訴。安特科爾召見該教師後，其道歉並同意接受建議的心理諮詢。這位教授服從了批判性種族理論的再教育及培訓。儘管有這些補救措施——以及聽課教員給予的高度評價——該兼職教師原定秋季在克萊蒙特·麥肯納學院教授的課程仍被突然取消。

而當一位與校董會及媒體關係密切的終身教授犯下類似過失時，卻未受任何處分。去年秋季，該教授佈置了羅伯特·洛威爾包含N字的詩歌《獻給聯邦死難者》。當他在課堂上播放詩人朗誦該作品的錄音時，一名學生情緒爆發，斥責作者和教師都是"老白男"。分管多元化的副校長僅通過電話（而非書面形式）告知該教授無需擔責，因其本人未在課堂上親口讀出禁忌詞彙。

政府行為的後果是災難性且持久的。本就怯於表達真實想法的學生們，當看到某些同學能任意否決課程內容和教師行為時，變得更加沉默。教授們——這個本就謹小慎微的羣體——愈發致力於迎合主流觀念。當書籍遭到刪改時，尤其是那些來自遙遠時空的著作，其解放思想的威力便被削弱了。

作為教師，我的職責是與任何形式的愚昧抗爭。如果教務長推崇達尼埃萊·達·沃爾泰拉（為保羅四世教皇繪製無花果葉遮羞布的畫家）的作品，我就必須捍衞米開朗基羅的原作。同樣，我也必須捍衞馬克·吐温和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未經篡改的原始文本。他們值得被真實呈現，我的學生亦然。

納東先生是克萊蒙特·麥肯納學院政府學教授。

2021年4月12日，加州克萊蒙特市克萊蒙特·麥肯納學院的校園導覽活動。圖片來源：洛杉磯時報/Getty Images刊載於2022年8月23日印刷版，標題為《頂尖言論自由學府的審查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