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緒》樂評：鮮為人知的遊吟詩人——卡斯·麥克康布斯 - 《華爾街日報》

卡斯·麥科姆斯攝影：埃布魯·伊爾迪茲有時一位地下音樂人耕耘太久，讓人不知從何聽起。或許你在流媒體平台聽到一首心儀之作，點開藝人主頁卻發現他/她已發行過多張專輯，一時不知該先聽哪張。唱作人卡斯·麥科姆斯正是如此。以獨立搖滾標準而言他堪稱成功——多張專輯打入公告牌獨立專輯榜前列，更屢獲樂評人青睞，數張作品入選年度最佳榜單。但他在主流文化中知名度有限，也從未歸屬於任何音樂流派——這位北加州長大的音樂人輾轉紐約、巴爾的摩等多地定居。自2003年首張全長專輯《A》問世以來，他已推出九張LP（含一套雙專輯）及一張稀有曲目合集。該從何聽起？

麥科姆斯剛發行的新專輯《心靈》（Anti-廠牌）正是絕佳起點。與他諸多佳作一樣，這張專輯直面沉重命題，融匯多元音樂元素，但初次聆聽就能輕鬆領略其魅力。麥科姆斯在邊緣處大膽實驗——多數作品紮根民謠搖滾，時而涉足迷幻噪音，間或點綴雷鬼節奏。但其音樂本質始終純粹，構建於他撥動的原聲吉他與令人聯想到傑克遜·布朗的冷峻嗓音之上。

雖然未被明確歸類，但《心靈》本質上是一張關於音樂的概念專輯。麥庫姆斯先生將這張唱片獻給過去幾年裏與他有過交集卻英年早逝的三位藝術家，多首歌曲都觸及他們共同的歷史。在開篇曲《音樂是憂鬱的》中，他以緊繃扭曲的吉他riff為背景吟唱，引出創作音樂既是慰藉與救贖、也是逃避現實避風港的主題——在那裏可以暫時躲避生活的紛擾。“音樂是我的情婦"這句歌詞看似陳詞濫調，麥庫姆斯卻帶着瞭然於心的笑意唱道：“她將我鎖在她的祭壇/像街頭藝人般在格林威治村賣唱”。

接下來的《卡拉OK》堪稱專輯中最抓耳的曲目，瞬間成為吉他流行樂的經典之作。 這首歌既有令人過耳不忘的旋律，又用詼諧歌詞探討了卡拉OK這種活動背後歌曲未能兑現的承諾。“我們在木板路下相遇/但這真的有意義嗎？“這句歌詞指向了漂流者樂隊的不朽金曲，而後"你唱響自由的旋律/但你的愛會向我加速奔來嗎？“則化用了正義兄弟樂隊1965年在菲爾·斯派克特製作下爆紅的單曲。無論是《卡拉OK》還是整張《心靈》專輯，麥庫姆斯都在機智與真誠之間走鋼絲般的平衡——他既樂於玩弄文字遊戲，調侃創作行當裏的陳詞濫調，又能寫出令人喉頭哽咽的走心歌詞。

《不驕傲的戰士》由鄉村歌手薇諾娜·賈德獻聲和音，這首充滿奇異驚喜的佳作同樣令人驚豔。極具氛圍感的編曲中，爵士鼓的踩鑔聲厚重低沉，低音提琴錨定和絃走向，詭異的小提琴聲若隱若現。麥庫姆斯先生用散漫的語調，講述了一個退伍軍人在世間孤獨迷惘的流浪故事。“入伍那年你才十七歲”，他唱道，隨後列舉了諸多年少有為的傳奇人物。“斯蒂芬·克萊恩二十三歲出版《紅色英勇勳章》/至今仍被譽為最真實的戰爭寫照/儘管他生於南北戰爭結束後”——這些看似雜亂的詞句在麥庫姆斯疲憊的聲線中，竟透出微妙的韻律感。

《藍色樂隊》描繪了巡演樂隊的奇幻旅程，隨後的《歸於天堂》延續了專輯主題，既傳遞音樂人生的歡愉，也為哀傷留白。前者如夢似幻，宛如路邊點唱機裏半夢半醒的鄉村小調；後者明快昂揚，由Haim樂隊的丹妮爾·海姆助陣，歌詞在詩意與世俗間跳躍：“總偷平民百姓的便宜/用多瑟瑰啤酒串成念珠”。

麥庫姆斯以同名曲收尾，這首長達八分多鐘的印象派作品如浪潮般鋪展。愛爾蘭風笛的嗚咽聲中，歌手思索着理性與情感——當悲劇降臨，二者皆成虛妄。“空番茄醬包或將接管整座城市”，他俯瞰着舊金山田德隆區陰鬱街角的荒涼圖景。《心靈秘境》以舉重若輕的姿態，用幽默與優雅化解痛苦與迷茫，這位被低估的吟遊詩人再次交出令人屏息的佳作。

理查森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的搖滾與流行樂評人。在Twitter @MarkRichardson上關注他。

刊登於2022年8月23日印刷版，標題為《一位鮮為人知的遊吟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