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烏克蘭戰爭六個月後，局勢轉向對俄羅斯不利

俄羅斯全面入侵烏克蘭六個月後，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軍事和經濟戰場的平衡正逐漸向基輔及其西方支持者傾斜。

這場自二戰以來歐洲國家間最大規模的戰爭中，死亡與破壞仍看不到盡頭。儘管烏克蘭仍在對抗俄羅斯的原始火力優勢，但隨着獲得更多西方武器，該國防禦部隊正日益頻繁地打擊俄軍後勤補給線和基地（包括克里米亞地區）。

近期諸多跡象表明俄羅斯後方區域越來越容易遭受烏軍襲擊，週六克里米亞半島俄黑海艦隊總部遭無人機襲擊就是其中之一。

儘管有人擔心持久戰及能源糧食價格上漲可能削弱西方團結，但美國和大多數國家對烏克蘭的政治與民眾支持依然強勁。

美國正持續向烏克蘭提供越來越多的高機動性火箭炮系統（HIMARS）等先進武器及關鍵財政支持。上週五美國宣佈再向烏提供近8億美元軍事援助，包括無人機、火炮和彈藥。該援助計劃首次包含掃雷裝備和戰術車輛，表明美國正以新方式武裝烏克蘭以助其奪回失地。

弗吉尼亞州阿靈頓國防研究機構CNA俄羅斯研究項目主任邁克爾·科夫曼表示：“俄軍已喪失大部分進攻勢頭，並重新部署了大量部隊以應對烏軍在烏克蘭南部可能發起的反攻。”

“我不認為地面局勢會自然陷入僵局，”他表示，“我認為在冬季來臨前至少還有一段戰事要展開。”

反攻結果尚難預料，但衝突的走向如今取決於烏克蘭軍隊能取得何種戰果。

自莫斯科2月24日發動全面進攻以來，據信雙方均有數萬士兵傷亡。俄軍在兵員和裝備補充方面比烏軍面臨更大困難，只能依賴僱傭兵、代理民兵和老舊坦克填補空缺。俄羅斯經濟正面臨比西方國家嚴重得多的衰退。

戰爭的某些結果似乎已成定局。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試圖通過恢復莫斯科在東歐的歷史勢力範圍來改寫冷戰結局的企圖已經失敗。其對烏戰爭反而使幾乎整個歐洲團結起來反對他，重振了北約——該組織即將接納瑞典和芬蘭為新成員。

大量關於俄軍涉嫌對烏克蘭人實施暴行的證據，以及普京將能源、糧食和甚至核安全武器化的行為，使其政權在整個發達世界成為棄兒——儘管在長期對西方持懷疑態度的全球南方國家並非如此。

烏克蘭已通過作為一個獨立國家倖存下來取得政治勝利，這出乎莫斯科及許多西方國家的預料——他們曾認為基輔會在俄軍攻勢下崩潰。這場戰爭強化了烏克蘭獨特的民族認同，及其在經濟、政治和安全安排上轉向西方的決心。

烏克蘭士兵在射擊訓練期間休息。圖片來源：Manu Brabo/《華爾街日報》俄羅斯炮彈落在烏克蘭東部巴赫穆特附近的一個村莊。圖片來源：Manu Brabo/《華爾街日報》但戰爭的最終結果仍與其持續時間一樣不確定。俄羅斯仍然擁有更多的火炮和炮彈。在開闊地帶推進的困難使烏克蘭難以奪回被佔領的土地。從基輔的角度來看，西方的軍事援助，尤其是來自歐洲的援助，仍然緩慢且斷斷續續。許多西方政策制定者仍然懷疑，除非西方提供可能升級為與俄羅斯直接戰爭的風險級別的支持，否則烏克蘭能否取得軍事勝利。

拜登政府從一開始就謹慎行事，斷斷續續地運送武器，只有在經過數週或數月的仔細考慮後，才提供更先進的裝備，如Himars，擔心局勢升級或裝備落入錯誤的人手中。這種深思熟慮的做法使美國面臨批評，認為其最初行動不夠迅速，儘管美國官員辯稱他們正在儘可能快地向烏克蘭運送物資。

烏克蘭嚴重受損的經濟已開始穩定，但其政府資金極度短缺，部分原因是歐盟沒有兑現其財政援助的承諾。為戰爭印鈔可能會破壞烏克蘭的貨幣。

而最嚴峻的經濟衝擊波將在2023年初才會席捲歐洲，屆時冬季將考驗歐盟為擺脱俄羅斯天然氣所做的倉促準備。

烏克蘭東部康斯坦丁諾夫卡，沙袋堆疊保護着一座加油站。圖片來源：Serhii Korovayny/華爾街日報然而在消耗戰中各方承受痛苦是常態，關鍵在於哪一方能堅持更久並最終貫徹自身意志。

隨着夏季結束，烏克蘭守軍展現出打擊俄軍防線縱深的嶄新能力，包括在克里米亞及烏南被佔領的赫爾松地區。

俄軍在頓巴斯東部地區的攻勢正逐漸乏力。莫斯科被迫重新部署部隊以鞏固南部脆弱據點。但對烏克蘭軍隊而言，從俄軍手中奪回大片領土仍是艱鉅挑戰。

“烏克蘭已獲得戰略主動權，但我們尚不清楚他們能如何運用這一優勢，“法國前官員、巴黎戰略研究基金會特別顧問弗朗索瓦·埃斯堡表示。

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的顧問米哈伊洛·波多利亞克接受採訪時表示，烏軍南方反攻不會是對俄軍防線的大規模正面突擊，而是將複製保衞基輔時的策略：通過包括游擊戰術在內的方式攻擊前線後方俄軍後勤，削弱其作戰能力迫使其撤退。

“俄軍需要靠近前線的彈藥、燃料和野戰指揮部。我們摧毀燃料和彈藥後，由於缺乏指揮中樞，敵軍就會陷入混亂，這已經是一支士氣低落的部隊。隨後你開始打擊並分割他們，”波多利亞克表示。“這套戰術在基輔防禦戰中奏效，在反攻中也會同樣有效。”

波多利亞克稱烏克蘭需要更多能突破俄軍電子戰防禦的海馬斯火箭炮和攻擊型無人機。

美國國防部官員認為，儘管當前戰鬥階段雙方均未取得顯著進展，但烏軍對前線縱深俄軍基礎設施的襲擊表明主動權已發生轉移。

烏克蘭士兵在南部赫爾松前線躲避無人機襲擊。圖片來源：Manu Brabo/《華爾街日報》烏克蘭士兵為西方提供的M777榴彈炮準備炮彈。圖片來源：Joseph Sywenkyj/《華爾街日報》五角大樓高級官員週五表示，與兩個月前俄軍在頓巴斯戰役中勢頭更盛時相比，戰爭正進入不同階段。“我認為你看到的是俄軍在戰場上完全沒有任何進展，”該官員説。

與此同時，歐盟仍對今冬能源耗盡保持高度警惕，儘管有人認為隨着各國搶購非俄羅斯天然氣以及歐盟節能和共享供應措施見效，爆發全面天然氣短缺的風險正在消退。

能源分析師表示，歐洲的前景沒有今年初夏時看起來那麼嚴峻。俄羅斯通過北溪管道大幅削減對德國的天然氣輸送（目前僅以20%的產能運行），迫使歐盟採取行動購買足夠的液化天然氣，並確保其能輸送到歐盟所有地區。歐盟目前正在爭分奪秒地建設液化天然氣接收站，以便趕在明年春季之前完工，屆時目前正在補充的該地區天然氣儲備將再次耗盡。

“我們沒有預測會出現天然氣短缺或電力中斷，“標普全球大宗商品洞察的歐洲天然氣分析師詹姆斯·哈克斯特普説。但他表示風險仍然存在，包括未能及時完成新的基礎設施，以及天氣因素。

“即使普京將通過北溪輸送的已經大幅減少的天然氣降至零，我們認為只要氣温正常，歐洲也能度過這個冬天，“哈克斯特普説。但如果俄羅斯完全斷供再加上一個特別寒冷的冬天，可能會迫使對工廠和家庭實行配給制。

即使不實行配給制，經濟學家預計能源和食品價格高企、利率上升和全球經濟放緩的綜合作用，將推動歐洲大部分地區在今年冬天至少陷入輕度衰退。更嚴重的能源危機幾乎肯定意味着深度衰退。

德國一座褐煤發電廠。烏克蘭戰爭對德國的能源供應造成了嚴重衝擊。圖片來源：sascha steinbach/Shutterstock俄羅斯的經濟前景比西方糟糕得多——儘管在莫斯科穩定了盧布並恢復石油出口後，情況可能沒有今年早些時候預測的那麼糟糕。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目前預測，俄羅斯國內生產總值(GDP)今年將收縮6%，並在未來幾年進一步萎縮。

耶魯大學(Yale University) 7月份發表的一份詳細研究報告考察了俄羅斯的貿易、工業和金融狀況，得出的結論是，俄羅斯的形勢比IMF的預測或俄羅斯官方數據顯示的更為嚴峻，報告作者寫道：“企業撤離和制裁正在對俄羅斯經濟造成災難性打擊。”

到目前為止，俄羅斯日益黯淡的經濟前景並沒有促使普京結束戰爭。西方官員表示，制裁的目的是削弱普京的工業和軍事能力，而不是讓他改變主意。

但到目前為止，俄羅斯利用經濟壓力削弱西方對烏克蘭政治支持的策略也沒有奏效。

普京繼續戰爭的決心，以及據稱俄羅斯人對烏克蘭人犯下廣泛暴行的證據，使歐盟別無選擇，只能繼續支持基輔並制裁莫斯科。

歐洲和北美公眾對烏克蘭的支持率仍然很高。儘管人們對通貨膨脹和高額能源賬單感到憤怒，但民意調查顯示，大多數歐洲人並不將這些問題歸咎於對烏克蘭的支持。呼籲解除對莫斯科制裁的聲音主要侷限於極左和極右政客或有親俄同情史的人士。

自今年春天法國、德國和意大利領導人呼籲烏克蘭早日停火以來，西方內部的政治分歧有所減少。這激怒了更容易受到俄羅斯擴張主義影響的北歐和東歐國家：波蘭、波羅的海國家等認為，讓莫斯科佔領烏克蘭20%領土的停火將是對其侵略行為的獎勵。

法國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龍因對普京的和解言論而受到歐洲各國的嚴厲批評，他多次表示不應該羞辱俄羅斯。

意大利總理馬里奧·德拉吉（左）和法國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龍在6月訪問期間檢查了基輔附近伊爾平襲擊事件的殘骸。圖片來源：Ludovic Marin/Associated Press“我們在東歐地區迅速失去所有可信度的速度讓馬克龍意識到，不可能兩面討好，”海斯堡先生説。自6月高調訪問基輔以來，馬克龍更加堅定地支持北約支持烏克蘭的共同立場。

自拜登政府上任以來，美國已向烏克蘭提供了約106億美元的軍事援助，未來數週還將追加支援。目前美國國內對烏支持力度未見減弱跡象。

弗吉尼亞大學政治分析師拉里·薩巴托表示：“多數美國民眾同情烏克蘭，澤連斯基在某種程度上已成為民眾心目中的英雄人物。“但他指出，若戰爭持續多年，維持大規模援助可能變得困難。

部分分析人士認為，若共和黨在11月中期選舉後掌控國會一院或兩院，對烏援助可能遭遇更多阻力。

但一位國會工作人員認為共和黨不會減少支持。“對烏援助案將獲得通過，“該工作人員在短信中表示，“情況會很像參議院通過芬蘭瑞典加入北約的投票，雖然爭議激烈，但秉持理性的共和黨人都清楚烏克蘭問題的利害關係。”

近期陣亡的許多士兵被安葬在烏克蘭東部克拉馬托爾斯克附近的墓地。圖片來源：Serhii Korovayny/華爾街日報詹姆斯·馬森對本文亦有貢獻。

**聯繫方式：**馬庫斯·沃克，郵箱[email protected]；戈登·盧博爾德，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2年8月24日印刷版，標題為《半年之際，基輔勢頭漸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