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評論《美國惡棍》：華爾街併購大亨傑伊·古爾德

諷刺漫畫：傑伊·古爾德作為市場操縱者擊倒他人，約1880年。圖片來源：蓋蒂圖片社科尼利厄斯·範德比爾特船長很少詆譭他的勁敵。倒不是因為他對手不多。到19世紀70年代初，他已成為美國首富，掌控着強大的紐約中央鐵路公司和其他多條鐵路線。

但在1872年，一位記者聽聞範德比爾特不喜歡某位金融同行，便詢問是否屬實。範德比爾特敷衍道：“我一生中只與他做過一次交易。1868年7月，我賣給他一些股票，他付款很及時。”

記者追問：“那您為何不信任他？“這位船長覺得一次迴避已足夠：“他的面相，先生。長着這樣一張臉的人不可能誠實。”

“但範德比爾特先生，您肯定還有其他理由……”

“我告訴你，萬能的上帝把每個人的品格都刻在臉上。我第一次見到古爾德先生時就把他看得一清二楚。我授權你轉述：我認為傑伊·古爾德是個該死的惡棍。”

儘管這位船長曾稱同一個惡棍是"全美最聰明的人”，但這並未改善他的評價。此後數十年間，歷史對古爾德也未見寬容。

一個世紀前，當被稱為"強盜大亨"的工業家們仍在美國國民記憶中充滿爭議（而非僅是逝去時代的模糊剪影時），傑伊·古爾德被視為其中最邪惡的一個。或許他的外貌確實影響了這種評價：古爾德是個面色蠟黃、身高剛過5英尺（約1.52米）的瘦小男子，穿着像殯葬師，通常沉默寡言。

但這個被同時代人用上百種蔑稱唾罵的“小蜘蛛”（亨利·亞當斯曾如此刻薄形容），卻能憑一己之念摧毀龐大的商業帝國，讓橫跨大陸的鐵路系統分崩離析。

如今我們得以通過格雷格·斯坦梅茨生動簡潔、令人欽佩的傳記《美國惡棍》自行評判這位人物——作者不偏不倚的筆觸絲毫不減快節奏敍事的閲讀快感。這位《華爾街日報》前編輯幾乎在每一頁都揭示了令人震驚的真相。馬克·吐温曾寫道：“傑伊·古爾德留下的信條正在發揮巨大威力。其核心就是獲取金錢。快速獲取。大量獲取。以驚人數量獲取。能 dishonest 獲取就別 honest，必要時才 honest。”

古爾德對此恐怕會深表贊同。17歲時他就對朋友宣稱：“我要成為富豪。我見識過財富能成就什麼，告訴你，我必將富貴加身。“他確實實現了夙願。但吐温關於"巨大威力"的論斷同樣準確。

古爾德不知疲倦，且從一開始就拒絕從事打掃店鋪或修補籬笆之類的卑微工作。他自學成為測繪師，曾拖着設備在齊胸深的雪地裏為鄰居勘測地界。“他簡直是鋼鐵與橡膠鑄就的，“友人後來評價道。

1836年，他出生於紐約州羅克斯伯裏鎮的農家，前面已有六個姐姐。四歲喪母，對母親的全部記憶只剩親吻遺體時她冰冷的嘴唇。據説這位母親精於計算，將這種天賦傳給了兒子；她還酷愛鮮花，尤喜玫瑰與風信子。多年後，她的兒子擁有全美最大的玻璃温室莊園，裏面種滿了玫瑰與風信子——這似乎是他一生中唯一被記載的温情之舉。

二十出頭時，他已是一家盈利皮革廠的老闆，並且是一位親力親為的經營者。這是一份令人不悦的工作——製革廠在任何天氣下都會散發出刺鼻的惡臭——而且充滿暴力。他曾不得不通過召集一隊武裝志願者，在槍林彈雨中奪回自己的製革廠來解決所有權糾紛。大約在那時，他説：“我想掌握交易的訣竅，”因為“我逐漸明白，真正掌握權力的是商人。經紀人看似分得最少，實則獲利最多。他們的利潤幾乎純粹建立在運輸商和製革者的勞動之上，自己卻從不弄髒雙手。”

斯坦梅茨先生展示了他如何找到實現這一目標的工具：鐵路。1863年，他設法取得了拉特蘭和華盛頓鐵路的所有權，同年成為倫斯勒和薩拉託加鐵路的經理（他比聯邦軍隊的身高要求矮了2英寸，因此服兵役從未成為他的負擔）。

到1868年，古爾德已準備好與範德比爾特一較高下。這位“船長”擁有中央鐵路；古爾德則與詹姆斯·菲斯克（“歡慶吉姆”）合作，瞄準了其競爭對手伊利鐵路。菲斯克是古爾德的反面：張揚、浮誇，總是渴望引人注目。

“伊利戰爭由此開始，”斯坦梅茨寫道，“這場巨大的鬥爭揭示了華爾街最糟糕的一面，動搖了人們對自由放任資本主義的信念，並引發了美國首次對進步改革的呼聲。”這場戰爭讓古爾德進入了全國公眾的視野，同時也玷污了他的聲譽。

古爾德早已精通“空頭襲擊”——做空一家公司的股票，散佈大量關於其即將破產的謠言，然後在股價暴跌後以跳樓價收購多數股份。當這一策略不足以維持對伊利鐵路的控制時，古爾德和菲斯克在範德比爾特收買的紐約州立法機構無法觸及的澤西城一家酒店設立了辦公室，在屋頂架設了幾門野戰炮，並開始在其下印刷新的伊利股票。與此同時，古爾德悄悄穿梭於奧爾巴尼州議會大廈，鼓勵議員們從他隨身攜帶的鼓鼓囊囊的錢袋中自取現金。

當一切結束時，古爾德不僅贏了，還從伊利金庫中拿走了900萬美元。

幾年後，菲斯克死在曼哈頓一家酒店的樓梯間，被情婦的情人槍殺。從古爾德後來的合作伙伴亨利·史密斯的破產中，可以看出他的其他夥伴會有怎樣的結局——史密斯因芝加哥和西北鐵路公司而破產。在同一筆交易中，古爾德賺了數百萬美元后，史密斯攔住他説：“先生，我會活到那一天，看到你不得不在街上靠拉手風琴和耍猴謀生！“古爾德回應道：“也許你會，亨利，也許你會。當我要一隻猴子的時候，亨利，我會派人去找你。”

古爾德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到1881年，美國已經鋪設了11.5萬英里的鐵路軌道。每六英里中就有一英里屬於傑伊·古爾德。

他是最隱居的富豪，避開公眾的關注。1863年，他與曼哈頓一位主要商人的23歲女兒埃倫·米勒結婚。他每天晚上都回家陪她。“我不善交際，這是我的缺點，“他在罕見的自我描述中説。“每個人都有自己天生的傾向。我的傾向是家庭。這不會讓我在華爾街特別受歡迎，我也沒辦法。”

最終，他瘦弱的身體無法支撐他貪婪的精神。1892年，他因肺結核去世，享年56歲，留下了7700萬美元的財產——按今天的美元計算是790億美元。按照他的意願，他在伍德勞恩公墓的陵墓上沒有名字。

斯諾先生是最近出版的《迪士尼樂園：華特·迪士尼與改變世界的遊樂園的發明》一書的作者。

刊登於2022年8月27日的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