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恩寧夫的《可見之人》記錄了一位難民登上英國《Vogue》巔峯的歷程 - 《華爾街日報》
Amanda Randone | Photography by Bolade Banjo for WSJ. Magazine
早在2017年成為英國《Vogue》首位黑人主編之前,愛德華·恩寧富就已習慣了睡眠不足的生活。13歲時,他隨家人從加納逃往倫敦,這段經歷被記錄在他將於9月6日出版的回憶錄《顯形之人》中。“我們不得不輾轉各國,不斷前行,“50歲的恩寧富在倫敦頂樓公寓接受採訪時説道。如今他與兩位靈魂伴侶——丈夫、電影剪輯師兼導演亞歷克·馬克斯韋爾,以及他們"淘氣"的波士頓梗犬Ru——共同居住的寓所,距離他青少年時期與家人居住的拉特布魯克格羅夫區政府公房不遠,那裏曾是多元文化交融的社區。
他的進取心也從未減退。18歲時,恩寧富被選為《i-D》雜誌史上最年輕的時尚總監。他先後任職於美國版、意大利版《Vogue》,繼而加盟《W》雜誌,最終執掌英國《Vogue》,期間始終面臨着從種族歧視到2016年短暫失明等種種挑戰。
他的人生轉機出現在16歲,當時造型師西蒙·福克斯頓在倫敦地鐵上發現了他並邀請其擔任模特。可曾想過如果當時乘坐的是公交車會怎樣?“每天都在想!“他説,“但你會明白,機遇或許能發現你,但要站穩腳跟、保持長久,必須靠努力。”
你在書中提到曾多次被邀撰寫回憶錄。為何選擇現在出版?
我並不太習慣將聚光燈對準自己,但疫情封鎖發生了,喬治·弗洛伊德被謀殺,世界隨之改變,全球各地湧現出支持黑人種族的聲音。看到那些年輕人,我就想,是時候寫這本書了。人們看到我或任何成功人士,新一代只看到你現在的地位、身份和成就,但我真正想講述的是一段歷程。我確實是從零開始,一無所有。
你在書中提到,職場中的黑人身份“並非內心平靜的配方”。
作為有色人種進入職場,你必須清楚自己的規則。每天你幾乎都在腦海中進行兩場對話:我是誰?我該成為誰?在這個環境中,要取得成功需要我做什麼?
[90年代在紐約為Calvin Klein擔任廣告造型師時],對來自倫敦《i-D》雜誌、在波特貝羅長大、習慣了多元種族的我來説,走進這個純白的空間,首次面對美國企業環境真是令人震驚……但你知道嗎?這是最好的教訓。多麼深刻的洗禮。
之後你步步高昇:《W》雜誌、《Vogue》。現在你還被任命為《Vogue》首任歐洲編輯總監。
我和朋友們如帕特·麥格拉斯、娜奧米·坎貝爾[常聊這些]。90年代我們三人互相扶持。我想説的是,當你是"那個唯一”,或被視作"唯一"時,你有責任提攜他人。我不想成為孤零零的"唯一”,不願獨自站在聚光燈下。
這讓我想起你在書中引用的瑪雅·安傑盧,以及你曾提過她那句名言:“我以一人之軀前來,卻代表萬人而立。”
奧普拉也鍾愛這句話。我們身後站着所有祖先。我從不獨自走進房間,而是帶着歷史的厚重與使命的覺醒。
在書中袒露與父親關係這類私人往事,是怎樣的體驗?
他曾是軍人。我們的關係很艱難,彼此難以理解。加納父母傳統而威嚴,他盡了力。直到2016年母親離世,我們才真正開始懂得對方。我目睹了一個為喪妻心碎的男人,從未見過他如此脆弱的一面。他也見證我從極度害羞的內向孩子成長為現在的模樣,這份理解仍在繼續。
你從母親——那位才華橫溢的裁縫身上獲益良多。
她的審美境界超凡脱俗。我對色彩搭配的敏鋭就源於她。母親是我的初戀。我在堅強女性力量中成長,她們獨自撫養孩子。更重要的是,這些女性體態各異。初到英國發現以瘦為美時我震驚不已,因為在加納,越是豐腴曲線越受尊崇。
在回憶錄中,你講述了與米歇爾·奧巴馬相遇的故事,她曾告訴過你應該成為一名教師。這是你的教科書嗎?
它最初並非為此而寫,但如果[最終成為教科書],我會非常激動。我希望每位讀者都能明白不要害怕質疑或挑戰——這正是我一貫的作風——也不要畏懼失敗,因為沒有那些失敗就不會有今天的我。我覺得年輕一代中很多人認為凡事必須完美。在Instagram上,一切都很完美。但根本不存在完美的人生。我經歷過最低谷也登上過最高峯,但即便如此,我依然無法在街上攔到出租車。這實際上推動着我繼續前進,但我從不把任何事視為理所當然。
以下是恩尼弗用自己語言描述的幾件心愛之物。
“十年前當我和丈夫亞歷克收養小狗茹時,感覺就像擁有了完整的家。茹腦袋後面是夏洛特·蒂爾伯裏為我特製的’神秘愛德華’潤唇膏,以及設計師李·亞歷山大·麥昆的繼任者莎拉·伯頓為我們婚禮制作的胸針。這些胸針讓我的西裝沉甸甸的,但彷彿已故的李[2010年去世]就在我身邊。右側是我在加納與家人的合影,讓我想起我們共同走過的漫漫長路。最右邊是瑞塔·奧拉在我結婚時贈送的1910年版愛情詩集,每次閲讀都讓我慶幸嫁給了靈魂伴侶。旁邊是我主編的首期英國版《Vogue》,當時英國剛經歷脱歐,我想向世界展示我所瞭解的英國及其多元人才儲備。左側是凡妮莎·威廉姆斯的黑膠唱片,成長時期我曾對着它發呆數小時。中間是藝術家卡拉·沃剋制作的陶罐,我相信藝術不僅存在於畫布上,這件作品讓我想起黑人的卓越成就。左側是我因推動時尚界多元化而獲頒的大英帝國勳章,雖然與殖民歷史的關聯令人糾結,但能因改變這個體系獲得認可讓我自豪。後方那幅1999年的《粉紅指甲》攝影作品出自老友史蒂夫·麥奎因之手。運動鞋是維吉爾·阿布洛所贈,讓我想起他對世界的意義。想到李和維吉爾都已離世難免傷感,但他們的遺產永存。前排的卡特勒格羅斯眼鏡看似普通,但失明曾是我最大的恐懼[部分源於血液病併發症],經歷四次手術後,這副眼鏡提醒着我依然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