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圖佐夫》評論：俄羅斯人愛戴的將軍 - 《華爾街日報》

彼得·季莫費耶維奇·福明所繪《博羅季諾戰場上的米哈伊爾·庫圖佐夫元帥》。圖片來源：阿拉米圖片社在近期一項全球歷史人物評選中，俄羅斯民眾將米哈伊爾·庫圖佐夫列為第15位，落後於其對手拿破崙（第14位），但領先於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第20位）數位。庫圖佐夫是1812年擊退拿破崙大軍的統帥；在西方，人們主要通過列夫·托爾斯泰在《戰爭與和平》中的描繪瞭解他。因此亞歷山大·米卡貝里澤引人入勝的著作《庫圖佐夫：戰爭與和平中的一生》副標題便由此而來。

托爾斯泰筆下臃腫的庫圖佐夫在1805年奧斯特里茨戰役前夕的軍事會議上，當着盟軍指揮官的面打瞌睡。米卡貝里澤揭示了小説描繪如何"投下了持久的陰影"，並寫道他希望將庫圖佐夫"從托爾斯泰的小説中解放出來"，“置於他幫助塑造的世界中”。他確實做到了。讀者看到俄羅斯在庫圖佐夫始終站在舞台中央的背景下徐徐展開。

米哈伊爾·伊拉里奧諾維奇·戈列尼謝夫-庫圖佐夫1747年出生於貴族家庭，很可能是在俄羅斯西北部普斯科夫地區的家族莊園。他的父親是一名工程師和傑出軍人。年輕的米哈伊爾在伊萬·屠格涅夫所稱的"貴族之巢"中度過早年，註定要服兵役：家族紋章描繪了一面盾牌和一隻爪握利劍的鷹。

米卡貝里澤先生是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學什裏夫波特分校的歷史學教授，曾出版關於拿破崙入侵俄羅斯的三部曲，以及獲得兩項軍事史獎項的《拿破崙戰爭：全球史》。在《庫圖佐夫》一書中，他巧妙地整理了大量的原始材料，描繪了這位主角走向輝煌的歷程。

庫圖佐夫15歲剛從軍校畢業成為少尉時，彼得三世在其妻凱瑟琳發動的政變中失去了王位。作為一位將軍——凱瑟琳女皇的情人格里高利·波將金支持了他的晉升——庫圖佐夫在俄土戰爭中脱穎而出，成為六次受勳的英雄。他曾兩次受重傷，其中一次被火槍彈擊穿頭骨。米卡貝里澤這本鉅著的第一部分以這些戰爭作結，但對庫圖佐夫而言，與土耳其的糾葛並未結束。1772年，凱瑟琳派他出任奧斯曼帝國大使。他率領的使團超過600人，其中包括24名歌手和5名鞋匠。

1796年凱瑟琳去世後，其子保羅繼位。新沙皇是庫圖佐夫一個孫子的教父；將軍五個女兒中較年幼的幾位擔任宮廷女官。1801年保羅遇刺，其23歲的兒子亞歷山大成為沙皇。庫圖佐夫是否參與了這起謀殺陰謀？米卡貝里澤僅推斷他"肯定目睹或聽聞了某些內情"。關於這次皇權更迭的敍述扣人心絃。

此後庫圖佐夫雖平步青雲，卻也屢遭挫折。1802年，在新沙皇宮廷動盪不安的局勢中，他突然被解除聖彼得堡軍事總督職務，隨後在烏克蘭西部的莊園度過了三年流放生活。他擁有1.5萬名農奴，卻在信中不斷抱怨經濟窘迫（“我終日恐懼將在貧困潦倒中度過晚年”）。

拿破崙，這位在書中情感核心處怒目而視的人物，於第三部登場於世紀之交——當時擔任立陶宛總督的庫圖佐夫在維爾納跳馬祖卡舞跳得"腦袋生疼"（你或許以為疼的該是腳）。1805年，亞歷山大一世任命庫圖佐夫統率即將對法作戰的第一軍團。托爾斯泰筆下的庫圖佐夫在拿破崙贏得烏爾姆戰役後，臉上皺紋"如波浪般起伏"。這場著名戰役在夜幕降臨時的撤退、屠殺與騎兵衝鋒令人血脈僨張，而奧斯特里茨的敗北投下綿長陰影（米卡別裏澤指出庫圖佐夫本不願進行此戰）。第四部開篇，庫圖佐夫正擔任基輔軍事總督，身處"1806-1808年的荒蕪歲月"，他在家書中寫道：“我在此並不快樂。”

作者稱其主人公是"積習難改的獵豔者"。1811年在布加勒斯特，同時代人記載常有個年幼女孩坐在他膝頭"擺弄他的肩章穗帶"。妻子葉卡捷琳娜偶爾通過書信鮮活浮現，但整體仍是個模糊形象。米卡別裏澤雖提及抑鬱與倦怠，但庫圖佐夫的內心世界在書中始終未能生動展現——這或許期待過高。本書更似以庫圖佐夫為核心的軍事史著作而非傳記，其文筆清晰，敍事節奏即便在戰事停歇時也毫不拖沓。

1812年5月庫圖佐夫與奧斯曼帝國達成和約，三個月後美國駐俄公使約翰·昆西·亞當斯見證沙皇在喀山大教堂為其授勳。第五部始於1812年6月，拿破崙視察大軍橫渡涅曼河之際。時年65歲、“愈發臃腫"的庫圖佐夫被亞歷山大任命為俄軍最高統帥。博羅季諾戰役以精彩高潮登場——這場傳奇戰役雖非俄軍勝利，但法軍也未能如願，米卡別裏澤通過精妙分析，將其視為拿破崙敗亡之路的重要節點。庫圖佐夫隨後放棄莫斯科、準備持久戰的決定，堪稱史上最具爭議的軍事決策之一，書中對此有着生動記述。

米卡貝里澤先生是一位令人敬畏的研究者。很少有人能在他所開創的領域達到他那樣的學術造詣。他深入挖掘了庫圖佐夫的大量文獻、同時代人的日記與通信，以及立陶宛和法國的檔案資料。書中提供的戰役與防禦工事示意圖，幫助讀者穿越部隊不斷解散重組、戰線頻繁轉移以及長期後勤困境所構成的戰爭迷霧。

他從神話敍事中剝離歷史真相，並挑戰了托爾斯泰筆下庫圖佐夫作為歷史事件陰鬱被動旁觀者的傳統形象。同時代人常認為庫圖佐夫通過小圈子軍官隔絕外界，許多人覺得他錯失了徹底擊敗拿破崙的良機。而蘇聯史學家卻將他神化——據記載，斯大林"對庫圖佐夫傳奇的放大起到了關鍵作用”，這位元帥成為蘇聯宣傳工具，在二戰期間尤為突出。

作者始終積極為傳主辯護：在伊茲梅爾攻城戰中，庫圖佐夫"據稱竭力制止劫掠行為"，這場勝利"為他贏得了伴隨餘生的軍事榮耀光環"。米卡貝里澤承認，關於庫圖佐夫因年邁體弱"判斷力下降"且"畏懼與拿破崙正面對抗"的説法確有"幾分道理"，但1812年12月，60萬大軍中僅有十分之一倖存者渡過涅曼河。

庫圖佐夫於1813年4月在牀榻上離世。當時多數俄羅斯人尊他為"國家救星"，也有人視這位老將為"過時時代的遺老"。本書對此進行了全面重估。

惠勒女士是《泥與星：與普希金、托爾斯泰等黃金時代天才同遊俄羅斯》一書的作者，這是她最新的作品。

刊登於2022年8月27日的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