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時光》評論：節奏將征服你 - 《華爾街日報》

圖片來源：Getty Images來自遙遠時代的醫療建議很少能與當代產生共鳴。畢竟，歷史表明，19世紀之前的醫療對患者的傷害可能大於幫助。儘管如此，早在17世紀——那個我們聯想到巫術與魔法的年代，西歐各地的醫生就普遍建議：藥水、藥丸和藥劑最好在一天或夜晚的特定時間服用。例如，17世紀"現代化學之父"羅伯特·波義耳為緩解"腹瀉"開出的處方是：“將15粒（若症狀較輕則10粒）大黃粉與半打蘭迪阿斯科迪烏姆混合，讓患者在就寢時或清晨初醒後服用。”

儘管波義耳等醫生對人體生理學的認知陳舊，但他們可能基於實踐經驗（只要患者存活）踐行了早期的時間藥理學形式。當時的醫書記載，服藥時間會影響藥效。然而，大多數現代從業者尚未認識到時機選擇的重要作用。

正如牛津大學睡眠與晝夜節律神經科學研究所所長羅素·福斯特在《生命時間：你的生物鐘及其對健康與睡眠的重要作用》中所解釋：“我們無法隨心所欲地在任意時間做任何事。我們的生物機能受24小時生物鐘支配，它會提示睡眠、進食、思考及完成其他重要事務的最佳時機。“這個控制荷爾蒙分泌與日常節律生理過程的"晝夜節律起搏器”，位於大腦底部下丘腦中僅米粒大小的視交叉上核——由約5萬個神經元組成的微小神經束。為保持與自然界的同步，起搏器每天通過眼睛感光細胞接收的光線進行重置（或稱"授時”）。福斯特寫道：“若沒有這個生物鐘的精準調控，我們的整個生理系統將陷入混亂。”

如果這一令人警醒的前景還不足以引起注意，那麼這本驚人著作中不乏引人深思的洞見。其中不少內容直指醫療行業的弊端。一項針對心血管高風險手術的研究顯示，由於疲憊的外科醫生連續值班，“下午進行手術的患者死亡率顯著低於上午”。在美國，每年多達98,000例死亡被歸因於醫療失誤，其主要原因正是醫護人員睡眠不足。更糟的是，超過100種藥物的療效部分取決於服用時間，但極少有醫生和醫院會考慮時間因素。“通常情況下，“作者痛心地指出，“患者接受抗癌藥物治療的時間完全取決於醫護人員的排班便利性。臨牀承載力和成本是關鍵問題，在繁忙醫院中投送毒性藥物還存在重要的物流難題。“由於醫學院校很少教授晝夜節律神經科學與睡眠健康知識，無知也是重要誘因。

福斯特先生還探討了飲食、性愛、旅行和工作等活動的理想時間。但儘管包含諸多實用建議，若將《生命時序》簡單歸類為自助指南，則低估了其深遠意義。本書的特殊力量源自作者在晝夜節律神經科學與睡眠醫學前沿領域的權威地位，更不用説那些他如同講述懸疑故事般熱情分享的廣博研究。通過邀請讀者走進他的實驗室，他不僅闡釋了已產生影響的過往突破，還詳解了包括其他科學家及他本人在內的最新研究發現。儘管書中某些主題——尤其對生物學知識停留在高中階段的讀者而言——略顯複雜，但福斯特先生充滿活力的清晰文筆、他犀利的幽默感以及極具感染力的探索精神，都令人倍感親切。

最關鍵的晝夜節律，也是本書的核心關注點，就是睡眠/覺醒週期——在我們這個燈火通明、永不停歇的現代世界裏，這個週期常常陷入紊亂。一週前我看到一塊廣告牌：“早上六點了，你的房產經紀人為你做了什麼？“與18世紀蘇格蘭學者"睡眠幾乎不能被算作生命的一部分"的觀點相反，睡眠實際上佔據了我們約36%的人生。正是在睡眠期間，記憶在大腦中鞏固，毒素被清除，信息得到處理。“把問題留到睡夢中解決，“作者指出，“確實能幫助人腦找到難題的新解法。“反之，睡眠不足已直接關聯到心臟病、中風、糖尿病、精神障礙和癌症等疾病，以及交通事故——凌晨4點到6點間，我們的認知能力比法定醉酒狀態更差。

福斯特先生着力探討了夜班工作的危害，這會擾亂大部分人羣的晝夜節律。在一系列令人不安的後果中，多種癌症都與夜間工作有關。值得注意的是他提到，國際癌症研究機構已將夜班工作列為"可能致癌物”。“我打賭，“作者指出，“這肯定沒寫在崗位説明書裏。”

受過去反吸煙運動成功的啓發，他建議學校應以同等熱忱教育年輕人睡眠不足的危害。這需要消除公眾人物對自己短眠的吹噓。托馬斯·愛迪生曾著名地將睡眠貶為"洞穴時代的遺產”，但實際上他在門洛帕克實驗室放了張摺疊牀用於白天小憩。

福斯特先生希望通過教育，“長時間工作、睡眠不足的大男子主義文化將像煙灰缸一樣被淘汰。”如果他的提案成功看起來令人望而生畏，那麼其傳遞的信息卻簡單得令人毫無防備。“我們何時行動真的很重要。”

埃基希先生是弗吉尼亞理工大學的歷史學教授，著有《夜幕降臨：往昔的夜晚》。

刊登於2022年8月29日印刷版，標題為《節奏終將影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