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改革者及末代領導人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逝世，享年91歲 - 《華爾街日報》

莫斯科——作為蘇聯第八位也是最後一位領導人，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試圖改革這個共產主義國家，賦予其更大的透明度。但他的努力引發了一股不可阻擋的浪潮，導致蘇聯解體，重塑了地緣政治格局，使美國成為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

俄羅斯官方通訊社援引莫斯科中央臨牀醫院的消息稱，戈爾巴喬夫去世，享年91歲。戈爾巴喬夫的代表證實了他的死訊。

戈爾巴喬夫出身農民家庭，後來世界將他視為“改革”和“開放”的締造者——這些國內政策旨在為20世紀80年代蘇聯低迷的經濟注入新的活力，重塑政治體系，並在與西方關係緩和的時期放鬆一些公民限制。

接下來發生的是東歐集團數十年根深蒂固的共產主義政權的瓦解，東西德的統一，以及與美國關係的極大改善。

“我並沒有推卸我對所發起改革的責任，因為我仍然深信這些改革至關重要，最終將有利於我的祖國的福祉，也將有益於世界，”戈爾巴喬夫在1995年出版的兩卷本《生活與改革》中寫道。

戈爾巴喬夫拒絕使用武力鎮壓蘇聯集團對自由的追求，放寬了對媒體和文化生活的審查，並支持與美國達成的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核武器控制協議，這為他贏得了國外的廣泛讚譽，並獲得了1990年諾貝爾和平獎。

諾貝爾委員會提到他"在和平進程中的領導作用"，並表示這"代表了當時國際社會的重要部分"。

“這些是一位罕見領導人的行為——他擁有看到不同未來可能性的想象力，以及為實現這一目標而冒險整個職業生涯的勇氣。其結果是一個更安全的世界和數百萬人的更大自由，“美國總統喬·拜登在一份聲明中説。

但在國內並沒有感受到這種温暖的情緒，許多人指責這位蘇聯領導人放鬆對部分企業、農業和製造業的集中控制，允許前蘇聯加盟共和國的民族主義抬頭，以及蘇聯失去超級大國地位，導致了貧困和經濟困難。

“真正的問題是，他試圖為一個不知道如何使用自由的羣體引入社會自由，“在戈爾巴喬夫基金會工作的莫斯科政治學家馬克·烏爾諾夫説。“許多代人以來，我們一直處於一個非常強硬的全能政權之下。我們被剝奪了任何基本的個人自由。要克服這種遺產，需要三到四代人。”

1988年5月，羅納德·里根總統與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在莫斯科紅場。幾個月前，兩位領導人簽署了《中程核力量條約》，有助於緩和冷戰。照片：雷克斯圖片社/埃弗雷特收藏曾從特權與裙帶體系中獲益的保守派舊勢力試圖逆轉戈爾巴喬夫的政策。1991年8月，當戈爾巴喬夫與妻女在黑海政府別墅度假時，數名核心內閣部長及親信發動了政變。雖然推翻他的企圖失敗，卻極大削弱了他的權力根基。

“政變從心理和身心層面都對他造成巨大沖擊，“烏爾諾夫表示，“那是深刻的創傷。”

1991年12月25日，戈爾巴喬夫最終辭去蘇聯領導人職務。次日，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正式解體。

他在全國電視講話中向民眾痛陳：儘管蘇聯擁有石油天然氣等豐富資源，國家卻"日益落後於"發達國家。

他闡釋了實施激進改革的必要性。

“原因顯而易見——社會在官僚指令體制的桎梏中窒息，“他説，“所有局部改革的嘗試——而且為數不少——都接連失敗。國家正在喪失未來。這樣的生活難以為繼。”

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在回憶錄中寫道：“家規嚴格而明確”。照片：蒙達多里/埃弗雷特收藏卸任後的戈爾巴喬夫活躍於西方演講圈，撰寫論文與著作，並與包括前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在內的國際政要往來密切——這些人士對他懷有敬意與欽佩。

在國內，他被排擠到政治邊緣，眼睜睜看着自己曾推動的許多民主改革——如競爭性選舉和新聞自由——被削弱。

米哈伊爾·謝爾蓋耶維奇·戈爾巴喬夫1931年3月2日出生於俄羅斯南部斯塔夫羅波爾地區普里沃爾諾耶村，父母是俄烏混血的農民家庭。2017年出版的最新著作《我仍是樂觀主義者》中收錄的一張照片顯示，6歲的他赤腳站在烏克蘭裔外祖父母之間，穿着破舊的工裝褲。

他在回憶錄中寫道：“家規嚴格而明確。“他説曾祖父的話就是法律。

1990年3月，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與政治局成員在蘇聯總統就職宣誓後。圖片來源：維塔利·阿曼德/法新社/蓋蒂圖片社蘇聯獨裁者約瑟夫·斯大林在1930年代發動"大清洗"期間，戈爾巴喬夫的兩個祖父均被認定為"人民公敵"而遭逮捕，在古拉格勞改營關押多年後獲釋。他晚年承認這段經歷對自己影響深遠。

據俄官方媒體報道，戈爾巴喬夫1950年以銀質獎章（標誌學業優異）從中學畢業，進入頂尖學府莫斯科國立大學法律系，1952年加入共產黨。1953年與烏克蘭籍同學賴莎·季塔連科結婚，1955年以優異成績從法律系畢業。

年輕的戈爾巴喬夫立即被分配到斯塔夫羅波爾地區檢察官辦公室工作。1955年至1962年間，他在斯塔夫羅波爾共青團（全稱全聯盟列寧主義青年共產主義聯盟，一個政治青年組織）擔任多個職務。在莫斯科的贊助人幫助下，他步步高昇，最終成為黨中央委員會成員。

1980年10月，戈爾巴喬夫晉升為蘇共中央政治局委員，這是共產黨的主要決策機構。1985年，隨着三位資深前任相繼去世，他被任命為蘇聯共產黨總書記，成為蘇聯國家的正式領導人，時年54歲。五年後，他當選為蘇聯總統——這是該國曆史上第一位，也是最後一位總統。

戈爾巴喬夫的領導風格以務實開放著稱。他在街頭與市民互動，在政治局會議上鼓勵坦誠討論，並提拔受過良好教育的年輕一代內閣成員和助手。

奠定其政治遺產的時期始於1985年的"改革新思維”，這一構想旨在通過提高國家低下的生產力和商品質量，激發更好的職業道德，從而振興社會主義經濟和政治制度。

“我相信改革是在必要的時候開始的，當時國家已經為改革做好了準備，“戈爾巴喬夫2002年在哈佛大學的演講中説。“不僅客觀條件已經具備，改革的主觀條件也已成熟。改革不可能因為來自下層的倡議而開始。它不可能在政黨體系之外開始。”

喬治·H·W·布什總統與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在1991年莫斯科核裁軍峯會期間的聯合新聞發佈會上。圖片來源：邁克·費舍爾/法新社/蓋蒂圖片社他的"公開性"政策賦予公民更多自由，包括允許他們暢所欲言而不必擔心報復。他鼓勵不同觀點和政府事務中的更大透明度，釋放政治犯，並允許出版曾被列為機密的斯大林時代罪行資料。

“戈爾巴喬夫的主要成就是將蘇聯人民從布爾什維克創立、蘇聯共產黨控制的體制壓迫中解放出來，“卡內基莫斯科中心主任德米特里·特列寧表示，“他給予了人民自由。”

在國際舞台上，戈爾巴喬夫被視為與其前任截然不同的改革者。他結束了蘇聯在阿富汗內戰中近十年的軍事介入（約1.5萬名蘇聯士兵喪生），通過與羅納德·里根總統簽署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中程核力量條約》鞏固了冷戰的緩和。該條約禁止兩國部署射程在300至3400英里的常規陸基彈道導彈和巡航導彈。

“這主要歸功於戈爾巴喬夫先生，“里根後來評價道。

政治學家烏爾諾夫指出，戈爾巴喬夫當時別無選擇，只能改善與美國的關係。

“如果你想改變社會內部的狀況，就必須擁有一個和平的環境，”他説。“而想要和平的環境，就必須與最重要的國家保持和平友好關係。”

據親密同事稱，戈爾巴喬夫先生痛斥衝突。他並未干預鎮壓民眾起義，這些起義最終導致包括德國和南斯拉夫在內的東歐集團共產黨政權垮台，並允許這些蘇聯衞星國最終獲得完全主權。

“戈爾巴喬夫為該國現代外交政策奠定了基礎，”特列寧先生説。“這是以國家利益取代意識形態；將世界理解為一個單一且相互關聯的共同體；承認普遍價值觀和利益，從在核武器存在條件下的生存開始。”

1991年辭職後，戈爾巴喬夫先生目睹了俄羅斯在市場經濟改革中步履蹣跚，貧困加劇以及擁抱資本主義最奢侈一面的新貴崛起。為了為他的基金會籌集資金——該基金會名為國際社會經濟與政治研究基金，於1992年成立——他周遊國際演講，寫書，甚至曾出現在必勝客的廣告中。

1996年，他試圖重返政壇，在總統選舉中挑戰時任總統鮑里斯·葉利欽，但得票率不到1%。1999年，與他共度46年的妻子賴莎因白血病去世，這給了他更沉重的打擊。

他目睹了自己推行的許多民主改革在2000年開始的弗拉基米爾·普京總統任期內逐漸被侵蝕，包括競爭性選舉的消亡和新聞自由的壓制。戈爾巴喬夫與西方建立的温暖關係在普京領導下陷入深度冰凍，2019年戈爾巴喬夫-里根中導條約的廢除更是雪上加霜。

“我確信俄羅斯只有通過民主才能成功，“戈爾巴喬夫在2017年《時代》雜誌年度百大最具影響力人物特刊中寫道。“俄羅斯已準備好迎接政治競爭、真正的多黨制、公平選舉和政府的定期輪替。這應該成為總統角色與責任的準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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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登於2022年8月31日印刷版，標題為《蘇聯末代領導人戈爾巴喬夫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