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京的俄羅斯，蘇聯末代領導人戈爾巴喬夫留下分裂的遺產——《華爾街日報》

1998年，當俄羅斯正因蘇聯解體後向市場經濟艱難轉型而陷入財政困境時，末代蘇聯領導人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出演了一則必勝客廣告。

廣告中，一位俄羅斯長者抱怨戈爾巴喬夫的改革引發了混亂和政治動盪，而年輕一代則回應稱改革給俄羅斯帶來了自由與新機遇。廣告最終以"至少能達成一點共識：披薩讓人們團聚"作結。

但在週三——戈爾巴喬夫以91歲高齡在莫斯科逝世次日，政治分析人士、反對派政客及其密友指出，在關於其歷史地位的爭論中，俄羅斯國內已出現明確贏家——弗拉基米爾·普京總統領導的政府正是勝利方的代表。

“普京正在構建一個不同的世界，“與戈爾巴喬夫私交甚篤的俄羅斯電台記者阿列克謝·韋涅季克托夫在電話採訪中表示，“在普京的世界裏，沒有競爭的空間，也沒有自由的容身之處。”

作為1985年上台的蘇聯第八任領導人，戈爾巴喬夫曾試圖通過政府改革重振萎靡的經濟。但他推行的"改革新思維”（perestroika）與"公開性”（glasnost）政策最終失控。加盟共和國紛紛要求獨立，俄羅斯民眾則爭取政治自由。六年後，蘇聯解體為15個獨立國家。

戈爾巴喬夫先生因幫助結束冷戰而受到西方國家的盛讚。但在國內，這位蘇聯解體後卸任的前領導人很快遭到許多人的反感。人們將90年代向市場經濟轉型期間普遍存在的貧困現象，以及國家失去超級大國地位歸咎於他。

1985年，戈爾巴喬夫在日內瓦與羅納德·里根總統握手。圖片來源：/美聯社1996年，戈爾巴喬夫試圖重返政壇但未能成功，僅獲得0.5%的總統選票。根據一家民意調查機構的數據，去年有超過70%的俄羅斯人表示，國家在他的統治期間走向了錯誤的方向。

普京在戈爾巴喬夫拍攝必勝客廣告兩年後上台，他 famously 將蘇聯解體稱為"本世紀最大的地緣政治災難"。普京認為，解體是一場悲劇，因為它導致數百萬俄羅斯人被新的國界線分隔。他表示，部分原因在於軟弱的戈爾巴喬夫被虛偽的西方所矇騙。

這一觀點被國有電視台大肆宣揚。週三，俄羅斯電視台主持人奧爾加·斯卡別耶娃表示，俄羅斯社會對戈爾巴喬夫的看法與西方截然不同，他們認為他"天真且不成熟"。克里姆林宮旗下RT電視台總編輯瑪格麗塔·西蒙尼揚似乎呼籲通過恢復蘇聯來徹底抹去他的政治遺產。

“戈爾巴喬夫去世了，”她在社交媒體頁面上寫道。“是時候收拾殘局了。”

根據克里姆林宮網站發佈的消息，普京週三向戈爾巴喬夫家屬致官方哀悼時表示，這位蘇聯領導人“帶領我國度過了一個艱難、戲劇性變革與重大挑戰並存的時期”。普京説：“他深刻認識到改革的必要性，並試圖解決那些已經凸顯的問題。”

1990年，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在莫斯科，次年蘇聯解體為15個獨立國家。圖片來源：v.armand/法新社/蓋蒂圖片社其發言人德米特里·佩斯科夫的措辭則更為尖鋭。

“戈爾巴喬夫曾真誠地相信冷戰會結束，並會開啓一個嶄新的蘇聯與西方世界永恆浪漫的新紀元，”佩斯科夫在電視講話中表示。“這種浪漫主義毫無根據。沒有浪漫期，蜜月期也未能實現，而我們對手的嗜血本性已暴露無遺。慶幸的是我們及時認清並理解了這一點。”

晚年時期，戈爾巴喬夫對普京的批評較為謹慎。

“我尊重他作為政治領袖和個人，但我認為他當前的政策阻礙了進步，”戈爾巴喬夫2016年在《時代》雜誌上寫道。

普京的諸多政策都與戈爾巴喬夫曾推動的理念背道而馳。據俄羅斯政治分析人士和克里姆林宮批評者稱，普京鉗制獨立媒體、排擠政治反對派，同時試圖恢復俄羅斯的地緣政治大國地位，並將自己的長期統治標榜為後蘇聯混亂時期穩定局面的有力保障。

“（戈爾巴喬夫先生）尊重民眾意願，和平自願地卸任。僅憑這一點，按照前蘇聯的標準來看就是一項偉大的成就，”被監禁的反對派領袖阿列克謝·納瓦爾尼週三通過律師在推特上發佈消息稱。

2004年，戈爾巴喬夫先生與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在德國石勒蘇益格舉行的新聞發佈會上。圖片來源：卡斯滕·雷德/美聯社今年3月，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後不久，俄羅斯當局以違反戰時審查新法為由，停播了自由派電台莫斯科回聲，該電台由維涅季克托夫在戈爾巴喬夫仍在執政期間創辦。俄羅斯當局還威脅要關閉調查性報紙《新報》，該報曾得到戈爾巴喬夫用其1990年諾貝爾和平獎獎金資助。

“他給了我們30年的和平，”該報編輯德米特里·穆拉托夫週三在《新報》網站上發表聲明説。“這份禮物已經結束。禮物不復存在。而且再也不會有這樣的禮物了。”

戈爾巴喬夫並非總是與普京意見相左，他在2014年支持從烏克蘭吞併克里米亞，此舉引發了持續八年的衝突，直至今年全面入侵。此外，他在20世紀90年代曾警告不要擴大北約，普京將此作為入侵烏克蘭的理由之一。

戈爾巴喬夫先生生前從未公開反對過這場戰爭，但據維涅季克托夫先生所述，他對此持堅決反對態度。儘管戈爾巴喬夫大多時候試圖迴避這個話題，維涅季克托夫先生在週三回憶道，今年六月這個話題還是被提及了。據他轉述，他的朋友當時説道：“而誰的生活因此變得更好了呢？”

莫斯科戈爾巴喬夫基金會總部展示的戈爾巴喬夫肖像。圖片來源：alexander nemenov/法新社/蓋蒂圖片社致信埃文·格什科維奇，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載於2022年9月1日印刷版，標題為《戈爾巴喬夫在普京的俄羅斯留下分裂性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