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員在對抗野火時飽受焦慮和成癮困擾，卻求助無門——《華爾街日報》

隨着美國西部的火災季節日益嚴峻，負責撲救野火的聯邦機構正面臨另一個難題：工作人員飽受壓力、焦慮和成癮問題困擾，卻缺乏足夠的心理健康支持。

一位野外消防官員透露，她曾花費數小時通過電話勸阻同事不要舉槍自盡。一名空降消防員發現同事在酗酒後幾近昏迷。一位退休消防員在四年內經歷了三位朋友自殺的悲劇。

據現役和退役野外消防員反映，此類事件正變得越來越普遍。他們表示在獲取心理援助時遭遇重重阻礙，包括諮詢渠道不暢和支援次數受限等問題。

一位現役空降消防員透露，部分作為精英消防力量的空降隊員會在頭盔上粘貼自殺同僚的名字貼紙以示紀念。

聯邦消防高層承認心理健康支持存在不足，並表示正在加強相關服務。本週，美國內政部為聯邦消防員擴展了心理諮詢項目，這是改善心理援助的多項新舉措之一。

“我們非常清楚地意識到這個問題的緊迫性，“負責內政部下屬機構野火預算和政策管理的野火辦公室主任傑夫·魯珀特表示，“同時也明白我們還能做得更多。”

內政部與美國林務局共同負責聯邦野火管理工作，目前仍有數百個消防職位空缺。部分消防員表示，他們提前離職的部分原因是職業倦怠和壓力加劇。

2018年，臨牀心理學家、前精英消防員帕特里夏·奧布萊恩對2625名現任及前任野外消防員進行了調查。20%的受訪者表示前一年曾有過自殺念頭，57%的人稱過去一個月曾酗酒。

領導土地管理局心理健康應對項目的奧布萊恩博士表示，聯邦機構現已意識到需要解決這個問題。

“遺憾的是，這種認識源於慘痛損失和負面後果，“奧布萊恩博士以個人身份（非機構僱員）接受《華爾街日報》採訪時表示。

林務局消防員邁克·韋斯特在一位空降滅火隊員朋友殉職後尋求心理諮詢。圖片來源：諾曼·穆斯汀對於內政部和林務局僱傭的約1.6萬名消防員而言，該問題已愈發嚴峻。據國家跨部門消防中心數據，過去十年年均過火面積達740萬英畝，遠高於1990年代的340萬英畝。

消防隊正面臨更長時間部署，以應對破壞性更強且更難預測的火災。野外消防員表示，歸家適應過程變得更為艱難，有人因此關係破裂，也有人開始濫用藥物。

資深野外消防員內爾達·聖克萊爾表示，她在愛達荷州博伊西的國家跨部門消防中心駐守期間，彙總了2015至2018年間聯邦消防員自殺的非官方年度估算數據，約為17至22起。曾協助內政部制定心理健康支持項目的聖克萊爾女士指出，儘管有所改進，聯邦機構對消防員面臨的困境仍認知有限。

根據聯邦政府員工援助計劃，正式野外消防員每年可針對每類問題獲得六次心理諮詢服務。但諮詢用盡後，他們必須自費尋求幫助。

在本週內政部採取行動前，該部門1400名臨時或季節性消防員無法享受這些服務。美國林務局本財年也開始為3623名季節性消防員提供與正式員工同等的心理諮詢服務。

野外消防員反映聯邦援助計劃效果不佳。有人報告需等待數週才能獲得心理諮詢，現有治療師缺乏急救人員心理治療經驗，且無法保證由同一位治療師持續跟進。部分人最終放棄尋求幫助。

2013年一名空降消防員戰友殉職後，邁克·韋斯特通過該計劃尋求心理輔導，卻被轉介給"完全不懂創傷治療"的婚姻諮詢師。這位林務局消防員表示，防火季之間平淡的家庭生活加劇了他的焦慮，“洗衣機壞了這種小事都會讓人崩潰，感覺工作正在吞噬我的大腦”。

2018年，當韋斯特先生開始遭受噩夢和抑鬱困擾時，他表示自己被轉介回同一位心理諮詢師。這位39歲的消防員説，最終他在距離加州蘇珊維爾家90英里外的內華達州里諾市自費找到了一位創傷治療師。在消防部門工作近二十年後，韋斯特於2020年辭職轉行成為學校教師。

飽受噩夢抑鬱困擾並自費接受創傷治療的韋斯特先生，辭去消防員工作後成為一名教師。資深野外消防員布萊恩·萬德爾去年撥打了聯邦心理健康緊急熱線。當時與他共事的一名合同飛行員自殺身亡，另一位認識的消防員被倒下的樹木砸成重傷，而萬德爾本人也遭遇了脊椎骨折。

“我當時淚流滿面，只想找個人傾訴，“他説，“但根本找不到能幫我的人。“萬德爾表示最終雖然拿到了精神科醫生的聯繫方式，但這並無太大幫助。“這些人根本不懂野外救火是怎麼回事。”

各州機構也面臨類似問題。加州林業與消防保護局（Cal Fire）消防員工會主席蒂姆·愛德華茲透露，過去兩年半里，該局心理健康支持項目的求助電話從5000通激增至2.7萬通。

“我們正在努力構建安全網，“前精英消防員、非營利組織"基層野外消防員"執行秘書裏瓦·鄧肯表示。該組織致力於為消防員爭取更高薪酬及醫療心理健康支持。照片：David Calvert/《華爾街日報》加劇這一問題的是全國心理健康從業人員的短缺。美國林務局一位發言人表示，消防員會被轉介給瞭解"緊急救援人員創傷影響的獨特方面"的心理健康專業人士，並且正在設立新的職位以幫助滿足對援助的需求。

內政部表示，正在考慮讓治療師陪同野外消防員實地工作，以更好地瞭解他們的需求。今年夏天，該部門撥款近200萬美元，為消防員創建一個新的心理健康計劃，重點關注早期干預和創傷支持服務。

左為喬爾·門迪奧拉與弟弟本的合影，他在火災季節期間發現難以獲得心理健康服務。對於喬爾·門迪奧拉來説，任何服務的改進都為時已晚。門迪奧拉先生曾在海軍陸戰隊服役，2017年成為國家公園管理局的季節性野外消防員。根據內政部的説法，他於2020年11月被全職聘用。他的弟弟本表示，門迪奧拉先生告訴他，在火災季節期間很難獲得心理健康服務，長期部署的心理疲勞讓他不堪重負。

“沒有太多資源可以減壓，這是他的一大抱怨。他告訴我，有幾次他向主管表達了某些問題，他們基本上只是説’嘿，我們會給你一個電話號碼’，僅此而已，“本·門迪奧拉説。

門迪奧拉先生的兄弟説，去年他的抑鬱症狀加重了。膝蓋受傷使情況更加惡化。據他兄弟説，他在火災季節中途離開了國家公園管理局，並申請了亞利桑那州圖森市的消防部門。他兄弟表示，他正在通過當地退伍軍人事務部尋求治療，並試圖控制膝蓋疼痛。

2021年12月10日，30歲的門迪奧拉先生被發現死在他的房車裏。皮馬縣法醫判定他的死因是芬太尼和氫可酮的意外過量。他的兄弟説，感覺他像是從縫隙中掉下去了。

“我認為如果他得到了更多幫助，很多結果會不一樣，“本·門迪奧拉説。

你需要幫助嗎？撥打或發短信988聯繫988自殺與危機生命線（原國家自殺預防生命線）。

加利福尼亞州格林維爾的一處住宅，位於野火襲擊過的地區。內政部表示，正在考慮讓治療師陪同野外消防員在現場工作。聯繫 丹·弗羅施，郵箱 [email protected] 和吉姆·卡爾頓，郵箱 [email protected]

更正與補充

2013年，一位煙霧跳傘員朋友在一次火災中喪生後，邁克·韋斯特尋求了心理諮詢。本文的版本和隨附照片的説明錯誤地稱韋斯特先生目睹了煙霧跳傘員的死亡。（9月1日更正）

刊登於2022年9月2日印刷版，標題為《野火對救援人員造成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