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部分合為一畫》——《華爾街日報》
John Wilmerding
羅伯特·S·鄧肯森《靜物與水果堅果》(1848年)圖片來源:華盛頓國家美術館在華盛頓國家美術館的美國藝術展區,有一個角落展廳專門展出小幅靜物畫,作者包括拉斐爾·皮爾、約瑟夫·德克爾、約翰·F·佩託等。相鄰展區還陳列着馬丁·約翰遜·赫德與威廉·M·哈尼特的作品。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羅伯特·S·鄧肯森那幅攝人心魄的構圖——這位被公認為19世紀中葉美國最重要成就的非裔藝術家。這幅中等尺寸作品與周邊展出的水果、蔬菜及花卉靜物相得益彰,卻與藝術家本人其他作品風格迥異。他的其他創作在主題與構圖上更為傳統,靜物畫極為罕見,而這幅作品以簡約之美令人沉醉。鄧肯森的作品既不同於赫德筆下的異域風情,也區別於約翰·F·弗朗西斯的成熟果實或塞韋林·羅森充滿活力的藤蔓描繪。
近年來我們不斷獲知關於鄧肯森的新信息。他1821年出生於紐約州,父母是獲得自由後北遷的黑奴,而非某傳記作家推測的加拿大-蘇格蘭裔父親。長期以來信息缺失究竟源於記憶偏差、記錄疏漏還是歷史忽視,已難以考證。
1872年鄧肯森因痴呆症去世後,隨着19世紀後期藝術品味的變化,他的作品與大多數同行的作品一樣逐漸湮沒無聞。他以多樣化的創作主題獲得認可,包括風景畫、寓言畫和肖像畫。他極少創作風俗畫,最接近此類的是描繪哈里特·比徹·斯托小説《湯姆叔叔的小屋》中一個沉思場景的畫作。
他的風景畫完全符合哈德遜河畫派第二代風格。許多作品描繪新英格蘭和加拿大風光,近期還發現大量他在田納西州和北卡羅來納州創作的畫作。傳記作家很少提及他職業生涯初期創作的不足十二幅靜物畫。
其家族早年遷至底特律地區,後於1841年定居辛辛那提,當時這位年輕人與一名來自納什維爾的獲釋奴隸結婚。早期藝術創作明顯受到美國風景畫奠基人托馬斯·科爾的影響。
到19世紀40年代末,鄧肯森已頗具聲望,得以接受富商尼古拉斯·朗沃斯的委託,為其辛辛那提宅邸繪製壁畫。有評論家稱他為"西部最傑出的風景畫家"。
1853年他赴歐洲研習古典大師作品。儘管辛辛那提是廢奴主義重鎮,鄧肯森為白人贊助者作畫也取得巨大成功,但隨着時間推移,種族敵意卻日益加劇。
1862年因戰爭爆發,這位藝術家被迫前往加拿大,他沿着地下鐵路抵達蒙特利爾並定居兩年。在不列顛羣島遊歷期間,他作為風景畫家事業蒸蒸日上。這些作品及其靜物畫中似乎鮮有明顯種族議題(維克森林大學的戴維·盧賓教授認為,鄧肯森畫作中開闊的水域象徵對跨越或逃離的渴望)。
19世紀40年代,他開始嘗試創作靜物畫。文獻中僅記載了少數幾幅,其中一幅畫着比例誇張的菠蘿,另一幅則描繪了兩個堆疊的蜂巢,這些元素與同時代作品相比顯得頗為奇特。
或許他最傑出的組合作品是1848年的《水果與堅果靜物畫》,這個令人難忘、近乎超現實主義的構圖充滿魔幻感。畫面中靜止的景物暗示着時間的凝滯。承載這些物件的雲石枱面被切割成罕見的圓角矩形。
這個平台彷彿漂浮在黑暗空間裏,下方看不見任何木質邊框或桌腿。雖然水果堅果僅構成簡單的大塊面,但數量實則驚人——約二十四種形態緊密堆疊,若算上單顆葡萄和葡萄乾則數量翻倍。它們如同雲石枱面般渾圓冰冷,甚至讓人誤以為是石雕(當時收藏石雕水果正是流行消遣)。
看似隨意的堆疊實則暗藏秩序:構圖前排兩側各有一瓣裂開的堅果,正中央垂直立着一顆花生。整個堆垛形成緊湊的金字塔結構,頂端立着的梨子將莖梗向上伸展,宛如揮舞三角旗的手臂。
這種金字塔構圖盛行於當時各類題材:喬治·凱萊布·賓厄姆的船伕畫、菲茨·亨利·萊恩的波士頓海港圖、約翰·F·弗朗西斯的水果靜物,以及希臘復興式建築的三角楣飾。這種造型傳遞着平衡穩定,乃至國家的繁榮昌盛(此時距離戰爭引發的混亂尚有十餘年)。
儘管這裏彙集了眾多物品,但整體色調柔和,以棕褐色、綠色、紅色和棕色為主。我們可以辨認出花生、杏仁、核桃、橡果、桃子、蘋果、橙子、梨、成串的葡萄和葡萄乾。這難道不是國家本身的視覺隱喻嗎:多元的公民聚集在一個共同的民主制度下,體現了“合眾為一”的精神,從多樣性中形成一個整體?
威爾默丁先生是普林斯頓大學美國研究和藝術史榮譽退休教授。
刊登於2022年9月3日印刷版,標題為《從多元到一體的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