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囚徒》評論:逃離科爾迪茨 - 《華爾街日報》
Alex Kershaw
戰前的科爾迪茨城堡。圖片來源:SLUB Dresden/Deutsche Fotothek/Bruck und Sohn二戰期間關於戰俘營脱逃的驚險敍事不勝枚舉。科爾迪茨的故事最為人熟知:這是一段常被傳頌的傳奇,講述一羣樂觀團結的紳士們如何以優雅從容的姿態智取愚鈍的看守,完成不可能的任務。現實卻大相徑庭——正如本·麥金泰爾在《城堡囚徒》中所寫,科爾迪茨的"神話"已"毫髮無損地矗立了七十餘載"。
這座陰森的哥特式城堡矗立在德國萊比錫附近穆爾德河畔的岩石高地上,戰前曾是收治不治之症精神病患的場所。1939年起,它被改造成關押敵視德國的盟軍違紀軍官的最高戒備監獄——這些戰俘被認為極可能嘗試越獄。果然,超過百名囚徒最終從第三帝國這座最臭名昭著的監獄成功逃脱。
監獄高牆內很早就形成了國際競賽,法國人和英國人爭相完成所謂的"本壘打式"越獄。1941年4月11日,法國中尉阿蘭·勒雷在足球賽期間潛逃,藏身民宅後輾轉抵達瑞士,為法國人贏得了首個吹噓權。
直到1942年1月,英軍軍官艾雷·尼夫才成為首個脱逃的英國戰俘,這位"好勝心極強"的軍官身着偽造德軍制服大搖大擺走出城堡。尼夫後來加入專門協助盟軍人員逃脱敵佔區的英國軍情九局,最終成為國會議員和撒切爾夫人的重要顧問,1979年遭愛爾蘭恐怖分子刺殺身亡。
在這座號稱固若金湯的城堡內,矛盾無處不在。負責防止越獄的安保長官萊因霍爾德·埃格斯是個"狂熱親英派",卻對智計百出的對手心懷敬意。“對手必須使出絕世妙招才能擊敗我們,“埃格斯在戰後所著的冷溪回憶錄中寫道。這就像"一場永無止境的跳背遊戲:先是我們的安防措施領先,接着他們又設法繞開”。囚犯們挖掘過複雜的地道,還曾在監獄天台秘密打造綽號"冷溪飛雞"的滑翔機。但最成功的逃脱計劃往往源於個人精心設計的偽裝與障眼法——埃格斯認為,最狡猾的囚犯往往"以尋常姿態引人注目”,而非"因緊張反而毫不起眼"。
正如牆外的戰爭,冷溪城堡內的日子也是由無盡等待與零星戲劇時刻交織而成。用麥金泰爾先生的話説,這裏的日常"壯觀得令人窒息,沉悶得摧殘靈魂,有時無聊到難以忍受"。人們竭力對抗倦怠與抑鬱,最受歡迎的消遣是"戲弄守衞"——抓住一切機會激怒看守。
當失去雙腿的英國皇家空軍飛行員道格拉斯·巴德——這位堪稱二戰期間最負盛名的英軍戰俘——於1942年8月18日"拖着假肢踏入冷溪城堡"時(麥金泰爾如此描述),他已是"錫鑄的雙腿,橡木般堅韌的心,卻也有着黏土般脆弱的根基"。巴德"勇敢得近乎瘋狂,能激發他人超乎想象的勇氣,卻也傲慢專橫、自私自利,尤其對眼中地位低下者極其無禮……戰爭造就了他的英雄形象,卻也令他變得令人難以忍受"。
1944年6月,諾曼底登陸的消息傳到科爾迪茨堡時,戰俘們用私藏的烈酒縱情狂歡。然而一位英國軍官卻因盟軍逼近的消息而憂心忡忡。被德軍稱為"紅狐"的越獄慣犯邁克爾·辛克萊中尉不願坐等營救,他比任何時候都渴望完成"全壘打"式的勝利逃亡。
兩個月後的1944年8月,首批美軍戰俘被押送至科爾迪茨堡,其中包括50歲的弗洛裏蒙·約瑟夫·杜·索索瓦·杜克上校。麥金泰爾筆下的這位貴族軍官是"美軍空降兵部隊年齡第二大的成員",也是二戰期間"最失敗的特工"——當年3月,杜克與另外兩名戰略情報局特工天真地空降匈牙利試圖阻止該國加入納粹陣營,最終卻成了蓋世太保的階下囚。
美軍戰俘抵達數週後,辛克萊發起了最後一次逃亡。這位創下科爾迪茨堡越獄次數紀錄的軍官,終究還是沒能逃過埃格斯的追捕。守衞的子彈讓辛克萊成為這座城堡唯一越獄身亡的囚犯。埃格斯在日記中動情寫道:“瓦爾哈拉神殿將是邁克·辛克萊中尉的長眠之所。”
最終實現辛克萊夢想的不足三十人。逃出科爾迪茨堡只是第一步,真正艱難的是如何穿越千山萬水重返故土。
當納粹德國節節敗退之際,科爾迪茨堡的老兵們擔憂自己會迎來解放還是集體屠殺。與辛克萊不同,他們選擇固守待援。正如麥金泰爾所寫:“這些囚徒花了四年多時間試圖逃離城堡,如今卻可能要為了留在城堡而與德軍戰鬥。”
1945年4月14日,囚犯們通過與看守者秘密談判投降後接管了科爾迪茨。巴德直到最後一刻仍在挑釁德國人,質問道:“空軍在哪裏?“他始終是個天生的惡作劇者,戰後多年在慕尼黑,當一羣前德國空軍飛行員在旁時,他評論道:“天哪,我沒想到我們還讓這麼多混蛋活了下來。”
麥金泰爾先生是英國記者,著有《間諜與叛徒》一書。在重述科爾迪茨的故事時,他賦予了其獨特的視角。他既引人入勝又客觀且常常感人的敍述以諷刺的筆調收尾。埃格斯於1946年被蘇聯逮捕,最終在1955年獲釋,其被囚禁的時間是他在科爾迪茨關押任何人的兩倍。
克肖先生的最新著作是《絕境逢生:二戰中終極勇氣與生存的真實故事》。
刊登於2022年9月8日印刷版,標題為《逃離科爾迪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