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摧毀了馬裏烏波爾，如今卻將其用於宣傳——《華爾街日報》

在烏克蘭馬裏烏波爾的音樂廳裏，今年秋天將上演一場演出，俄羅斯被塑造成這座城市的解放者——三個月前，它用炮火迫使該城屈服。

曾經擺放三角鋼琴的地方，現在安裝了金屬籠子，用來關押那些保衞這座工業港口城市的烏克蘭戰俘，他們現在被馬裏烏波爾的新統治者指控為城市的破壞者。

“聽證會將在主禮堂舉行，戰犯將通過一條鐵走廊被帶進來，”俄羅斯軍方宣傳部門的一名記者在最近的廣播中説。

預計本月開始的審判是俄羅斯努力以新形象塑造馬裏烏波爾的核心舉措，以反映其入侵的敍事：莫斯科正在將烏克蘭從暴力民族主義者手中解放出來。

莫斯科表示，不會重建烏克蘭東部其他阻礙其前進並在戰鬥中被摧毀的小城市。但馬裏烏波爾在戰略和象徵意義上對雙方都具有特殊價值。

對烏克蘭來説，這裏是寡不敵眾的部隊保衞一座繁榮的烏克蘭城市，進行英勇的最後抵抗的地方。

按照俄羅斯的説法，它正在這裏恢復自然秩序，用三色旗裝飾建築的廢墟。

馬裏烏波爾音樂廳的舞台上搭建了籠子，用來關押被指控犯有戰爭罪的烏克蘭士兵。照片：馬裏烏波爾市議會/路透社工人們正在重新鋪設表演藝術劇院焦黑立面前的廣場，人權組織國際特赦組織稱，今年三月俄羅斯軍機在此投下兩枚500公斤炸彈，導致數量不詳的避難民眾喪生。莫斯科方面否認負有責任。

該市俄方任命的市長曾提議強迫烏克蘭戰俘重建馬裏烏波爾，但向俄媒塔斯社表示因國際公約禁止而放棄該計劃。

俄羅斯正試圖證明其能改善居民物質生活並恢復某種常態。留在馬裏烏波爾的平民越多，俄方就越能主張合法性。這也將使烏克蘭未來收復該城的行動複雜化。

聯合國估計，莫斯科的重建努力面臨嚴峻現實——該市高達90%住宅在戰鬥中損毀。馬裏烏波爾的基礎設施及支撐經濟的巨型鋼鐵廠也遭破壞。烏官員表示修復費用不低於140億美元。

近月視察該市的官員們在廢墟前擺出勝利姿態，誓言重建。普京總統7月批准了長達100頁的2040年前重建總體規劃。有官員以車臣的格羅茲尼市（曾被俄摧毀後重建）作為馬裏烏波爾光明未來的範例。

在城市的某些角落，來自俄羅斯的承包商已開始拆除損毀建築並組裝模塊化住房。恢復電力及其他基礎服務的努力仍在繼續，同時俄軍工兵正在清除地雷。

恢復電力及其他服務的持續努力。圖片來源：法新社/蓋蒂圖片社新任市長承諾將在七月底前修復供水總管，但許多居民仍從水井或水坑取水。這座在二月前還是烏克蘭發展最快的城市之一，上月安裝交通信號燈被視作重大成就。

對房屋損毀的賠償承諾尚未兑現。地方政府告知居民需等待來自莫斯科或聖彼得堡的委員會處理。

這對馬裏烏波爾而言是命運的戲劇性逆轉——該市的繁榮可追溯至2014年，當時烏克蘭驅逐了俄方支持、作為入侵烏東部勢力短暫佔領該市的武裝力量。為宣示主權，政府領導人和企業家向該市注入大量投資。

與鄰近的頓涅茨克市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馬裏烏波爾蓬勃發展——前者成為莫斯科掌控的"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偽政權首都，長期陷於暴力與貧困。

“我們當時在建設一個不同的、更好的世界——一座歐洲標準的城市，“流亡中的馬裏烏波爾市長瓦迪姆·博伊琴科説，“他們對此心懷嫉妒。”

據博伊琴科先生所述，在入侵前夕，馬裏烏波爾的親俄情緒因快速發展已降至約30%。但一些此前支持俄羅斯的人對迴歸表示歡迎。“他們這八年來一直在為此準備，“他説，“這是他們的報復。”

馬裏烏波爾隨處可見破壞的場景。圖片來源：法新社/蓋蒂圖片社在烏克蘭總統弗拉基米爾·澤連斯基下令堅守在巨大亞速鋼鐵廠地下掩體中的戰士於五月投降前數週，一位新市長被任命。

這些戰士主要來自亞速團，該團是烏克蘭國民警衞隊的一部分，最初於2014年作為志願民兵成立，以支持該國薄弱的武裝力量。

俄羅斯的宣傳頻道強調了該部隊中大量的民族主義者及其指揮官安德烈·比列茨基，他曾領導擁護新納粹思想的團體。該團於同年晚些時候被納入國民警衞隊，比列茨基先生於2016年離開。

隨着城市戰鬥的平息，倖存的居民從地下室出來，發現他們的城市被毀，街道上散落着屍體。經過數月的轟炸，許多人只是鬆了一口氣，戰爭結束了，並對來自任何方面的幫助表示感激。

俄羅斯組織帶來了食物、水和信息，為那些在圍困初期手機網絡被摧毀後基本與外界隔絕的人們提供幫助。安裝在公交車上的大屏幕向排隊等待援助包的居民播放俄羅斯版本的戰爭情況。

一些人歡迎這項新法令，該法令讓烏克蘭主要親俄反對黨的當地成員接管了市議會。

“我們不會讓任何人——包括我們的敵人——懷疑這裏將崛起一座美麗的俄羅斯度假城市，“新任市長康斯坦丁·伊瓦先科説。據塔斯社報道，他曾是亞速馬什工業工廠的負責人。

該市45萬居民中至少有三分之二在戰鬥期間及戰後逃離。留下的多是年邁且不願背井離鄉的人。為消除剩餘人口可能帶來的威脅，新當局核查了他們的身份並進行盤問，拘留了所有被視為威脅的人。

隨後清理工作開始了。

居民們在廢墟前搭建了臨時市場。圖片來源：法新社/蓋蒂圖片社當局招募居民清掃街道，挖掘數千具被掩埋在倒塌建築廢墟或城市各處臨時墳墓中的遺體。“至少屍體的腐臭味消失了，“一位留在馬裏烏波爾的教師在電話採訪中説。

當局表示已採集DNA樣本並錄入數據庫，以便未來能追蹤失蹤人員。

7月通過的總體規劃將新建公墓列為馬裏烏波爾發展的優先事項。俄羅斯進攻期間至少有2.2萬人遇難，現有墓地即將飽和。

核心目標是在冬季來臨前為現有居民提供住房。俄羅斯建築工人被調來協助施工。

數週內，多棟五層公寓樓拔地而起。庫普林大街上湧現出配備遊樂場、停車場和健身設施的完整住宅區。

該區域位於城市西緣——最靠近烏軍前線——引發部分居民懷疑其設計目的是為未來烏軍反攻馬裏烏波爾時充當屏障。居民表示，目前受損住房中只有極小部分得到重建。

隨着氣温下降，烏克蘭官員預計將出現新一輪逃離潮。流亡的當地官員也多次警告可能爆發霍亂疫情。

馬裏烏波爾國立大學副校長塔季揚娜·馬雷娜五月離開，但七月曾返鄉數週探望親屬並運送當地已斷供的藥品。

她刻意避開原工作校區，稱不想遇見加入新校方的五名前同事——這些人近期與俄羅斯科學和高等教育部部長瓦列裏·法爾科夫合影亮相。

她表示除音樂廳周圍搭起的腳手架外，幾乎看不到重建跡象，更痛心的是有人對基礎服務的恢復歡欣鼓舞。

“俄羅斯毀了我們的城市，毀了我們的生活，難道我們還要感激他們供水嗎？“她説。

莫斯科和聖彼得堡捐贈了書籍和校車，工人們正加緊重建校舍以容納俄方估算留存的15,900名學童。師資短缺問題更為嚴峻。

三所學校向一位教師提出高於烏克蘭教育部薪資的邀約，她本可通過在線授課接受，但無法接受高唱俄羅斯國歌的要求。然而她的許多同事選擇了妥協。“我不責怪他們，“她説，“要麼如此，要麼去清理廢墟。”

曾為馬裏烏波爾提供四萬個就業崗位的亞速鋼鐵廠（與伊里奇鋼廠合計）命運未卜。俄方總體規劃提出多個方案，包括將其改造為紀念俄羅斯勝利的博物館與紀念設施綜合體。

經歷最激烈戰鬥的亞速鋼鐵廠可能被改造成休閒設施。圖片來源：法新社/蓋蒂圖片社同時擁有這兩家鋼廠的烏克蘭首富雷納特·阿赫梅托夫向波蘭媒體表示，將"不惜一切代價重建工廠，待烏克蘭國旗重新飄揚在馬裏烏波爾上空之時”。

但城內居民對烏方重掌控制權的期待——即便存在——已日漸渺茫。據返鄉的前居民描述，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的士兵把守着檢查站，而他們的家屬正在城市沙灘上休憩。

瓦西爾·皮庫茲拒絕留任愛樂樂團總監後離開了這座城市。“這就是新的馬裏烏波爾，“他説。

丹尼斯·薩文科夫、奧利亞·福卡夫、凱特·維托里吉娜、阿爾喬姆·邦達爾和卡蒂亞·魯德什科對本文亦有貢獻。

寫信給伊莎貝爾·科爾斯，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2年9月8日印刷版，標題為《俄羅斯將廢墟城市變為宣傳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