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伊麗莎白的統治跨越了巨人時代——《華爾街日報》

第二個伊麗莎白時代已經落幕。伊麗莎白二世女王於週四逝世，享年96歲，她是英國曆史上在位時間最長的君主。她不僅是英國政體或國教的象徵性元首，也不僅僅是硬幣或郵票上的側影。她是一個偉大而古老部落的領袖，一個現代國家的母親，是數十億人生活中形而上的存在。她可能是歷史上最具辨識度的人物。

世界失去了與巨人時代最後的活態聯繫之一。她出生於1926年，是"最偉大一代"中最年輕的成員之一。她的第一任首相是温斯頓·丘吉爾。她經歷的第一個國際危機是1956年的蘇伊士運河慘敗，最後一個則是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她的統治跨越了14位美國總統的任期，從哈里·S·杜魯門開始。她作為君主的最後行動之一是接受鮑里斯·約翰遜首相的辭職，並確認利茲·特拉斯接任。

維多利亞時代的哲學家約翰·斯圖爾特·密爾稱他的時代為"變革的時代"。伊麗莎白二世時代見證了類似的加速。在她的一生中，人類突破了理智與重力的束縛，將人類送上月球，將核武器藏入發射井。她代表的那些我們仍希望永恆的真理：家庭、同情、服務、文明、尊嚴。

她繼承的帝國君主制是一頂空王冠，一個失落時代的象徵。歐洲大陸的偉大王室是一戰和俄國革命的犧牲品。大英帝國在她祖父喬治五世統治下的1920年代達到了最大疆域，但這只是通過拾取德國對手的殘骸實現的。鍍金外殼之下，英國實力的金融基礎正在崩潰，舊的社會契約因民眾需求而改變。“古老的英格蘭正在消亡，“詹姆斯·喬伊斯在《尤利西斯》中借一個人物之口説道。那是在1922年，伊麗莎白出生前四年，也是英國因愛爾蘭自由邦成立而分裂的一年，這預示着愛爾蘭的獨立。

古老的英格蘭精神依然延續。2016年，英格蘭與威爾士民眾否決了蘇格蘭和北愛爾蘭的意願，通過公投決定脱離歐盟並恢復議會主權。女王依照憲法對英國脱歐保持緘默。根據傳統，君主被徵詢意見前須對國家事務保持深不可測的態度，而首相按慣例只在極端情況下才會請示君主。但她不可能沒注意到，脱歐是一場真正的大眾運動，這種對傳統方式的偏愛同樣是對她及君主制的支持。她也必然清楚，脱歐派與留歐派的分歧可能導致聯合王國進一步分裂，甚至退縮至莎士比亞時代伊麗莎白一世統治下的英格蘭與威爾士版圖。

在《英國憲法》（1867年）中，記者沃爾特·白芝浩將憲政秩序劃分為"尊嚴"與"效率"兩部分。英國憲法雖含糊不清，但君主制卻是激發尊嚴的最高效機制——“喚起並維繫民眾的敬畏之心”。民選代表本應"將這種敬畏運用於政府運作”，但其低效表現令其喪失大部分尊嚴與民眾的敬重。伊麗莎白二世以身作則，以慎言篤行引領國家。她敬畏着自認上帝賦予的職責與子民的信任。當這位垂範君主的到訪讓議會里喧囂的政客們都暫時收斂時，君主制這種精心設計的自負恰成為民主制度的象徵性資產——畢竟民主制度天生就根基不穩。

在她身上，君主制比它所象徵的體系更長壽。通過她，君主制通過拒絕改變來確保其生存，除非是徹底改變。真人秀的起源可以追溯到1969年BBC紀錄片《王室家族》，估計有3.5億人觀看。當前温莎家族中她的孫子哈里王子與其他家庭成員之間的媒體大戰的根源，可以追溯到1995年戴安娜王妃和查爾斯王子公開他們不幸福的婚姻。正如哈里所説，君主制現在是“《楚門的世界》和動物園的混合體”。

我們從未真正瞭解伊麗莎白二世對尊重崩潰和皇家卡巴萊崛起的看法。她是一位出色的表演者，每年都會發表聖誕致辭，從未打破魔術師的誓言。她流暢的表現掩蓋了她的成就和她所主導的變革的規模。1952年喬治六世去世時，伊夫林·沃寫道，他的統治“將作為自瑪蒂爾達和斯蒂芬以來，我不幸的國家所經歷的最災難性的統治載入史冊。”那些中世紀君主通過內戰摧毀了英格蘭；現代英國人在世界大戰中做了正確的事，但他們的國庫空虛，城市化為廢墟，隨着1947年印度的失去，帝國也結束了。

然而，從帝國漫長而憂鬱的撤退被一個新英格蘭的崛起所淹沒，這個新英格蘭階級意識不那麼強，不那麼冷漠和壓抑，更加音樂化、多種族和時尚。當一切都在變化時，伊麗莎白就是T.S.艾略特（在她一歲生日後不久成為英國公民）所説的“轉動世界中的靜止點”。

這位將職責規劃至細枝末節的女王，連自己的死亡與葬禮都做了周密安排。王室每位成員都有專屬行動代號——與她相伴73載的菲利普親王去年離世時，代號為"福斯橋”，那已然預示了女王的終局；而她自己的代號是"倫敦橋"。如今倫敦橋已倒塌，世間再難覓其身影。塑造她的時代——那個她作為最後且最偉大回響的時代——也隨她一同消逝。女王已逝，國王萬歲。

格林先生是《華爾街日報》撰稿人，英國皇家歷史學會院士。

1950年3月22日，英國伊麗莎白公主在倫敦與温斯頓·丘吉爾握手。圖片來源：/美聯社刊載於2022年9月9日印刷版，原標題《她的統治跨越巨人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