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經濟企穩，伴隨軍事快速推進形成提振——《華爾街日報》

烏克蘭基輔——在相當於聯邦快遞的烏克蘭新郵政(Nova Poshta)，包裹投遞量已恢復到戰前每日百萬件水平的90%。

2月俄羅斯對烏克蘭發動全面入侵後，新郵政的收入降至戰前水平的2%。聯合所有人維亞切斯拉夫·克里莫夫(Vyacheslav Klimov)説：“我以為我們公司可能會消失。“但隨着春季到來，遠離前線的地區電子商務和商業活動恢復，許多工廠轉向為軍隊供貨。他説：“這意味着我們實現了盈利，甚至還有資金用於未來投資。”

由於政策快速行動、軍事韌性以及烏克蘭企業對破壞和混亂的靈活應對，烏克蘭經濟在戰爭引發的深度下滑後正趨於穩定，儘管仍受創嚴重。在經歷了數月的防禦後，經濟好轉以及最近在東部的戰鬥突破提振了烏克蘭的士氣。

今年早些時候，隨着俄軍威脅首都基輔，烏克蘭經濟似乎可能崩潰，預計全年國內生產總值(GDP)將下降多達一半。目前仍預計GDP將下降約30%，但夏季經濟已從去年春季的低谷反彈。

“情況很糟，但很穩定，”基輔經濟學院(Kyiv School of Economics)院長蒂莫菲·米洛瓦諾夫(Tymofiy Mylovanov)説。“看起來而且感覺上經濟正在適應。”

一個主要因素是軍事方面：俄羅斯從基輔周邊地區撤退、隨後的攻勢進展緩慢以及烏克蘭最近的反攻，為烏克蘭未被佔領地區的經濟活動恢復創造了足夠的確定性。烏克蘭軍隊最近幾天在將俄軍趕出東部哈爾科夫地區的行動中取得的成功表明，烏克蘭如何掌握了戰略主動權，使俄羅斯陷入被動，這燃起了在冬季前解放更多領土以及俄羅斯將難以重新發動攻勢的希望。

“如果你距離前線50或100公里，雖然會有導彈襲擊，但你不用擔心俄羅斯人明天就會打到這裏，”米洛瓦諾夫先生説。

烏克蘭央行和財政部也迅速採取行動，運用了早期危機中的應對方案，經濟學家認為這些措施幫助避免了更大的災難。

上個月第聶伯羅的一處公園。烏克蘭國家銀行實施了資本管制，並將烏克蘭貨幣格里夫納與美元掛鈎，匯率水平避免了進口成本和通脹飆升。由於壓力過大，該行不得不在7月將格里夫納貶值，但新匯率至今保持穩定。

儘管存在顧慮，但在國際市場不願放貸、税收鋭減的情況下，央行仍通過印鈔維持政府償付能力。“戰爭初期我們就明白，不可能像以前那樣執行貨幣政策，“烏克蘭國家銀行副行長謝爾希·尼古拉丘克表示。

政府暫時削減了商業税，暫停了銷售税和進口關税，在最黑暗時期提供了財政刺激並緩解了消費品進口壓力。隨着經濟活動趨於穩定，基輔已逐步恢復徵税。

俄羅斯對銀行和互聯網等關鍵系統的攻擊基本無效，這些系統仍在持續運轉。

今年春天，俄羅斯的炸彈摧毀了伊戈爾·利斯基位於基輔西部的木材加工廠。他決定重建工廠，樹立抵抗的榜樣。他表示，到秋季工廠將接近滿負荷運轉。

來自烏克蘭東部盧甘斯克的投資者伊戈爾·利斯基正在重建一座遭炸彈損毀的工廠。這位43歲的企業家表示：“我相信勝利將取決於經濟。烏克蘭需要企業提供就業、繳納税款、出口產品。所有有能力的企業都應該投入生產。”

儘管近期有所恢復，但經濟仍遭受重創。俄軍佔領了烏克蘭部分工業和農業核心地帶；封鎖了烏克蘭出口依賴的黑海港口；並轟炸了工廠、煉油廠等基礎設施。數百萬烏克蘭人成為國內及歐洲各地的難民，失業率從35%的峯值緩慢下降。

俄軍導彈持續襲擊，冬季還將帶來新困境，包括高昂的供暖費用和天然氣短缺的擔憂。近日俄軍對發電站的襲擊導致多個城市臨時斷電，這預示着莫斯科將試圖以烏克蘭電力及供暖基礎設施為打擊目標。

烏克蘭的西方盟友，特別是歐盟，在兑現承諾的政府鉅額財政赤字援助方面進展遲緩，迫使基輔當局危險地依賴央行印鈔。這導致通脹率超過20%。

國家油氣公司Naftogaz首席執行官尤里·維特連科表示：“獲得國際合作夥伴承諾的資金對烏克蘭的抗風險能力至關重要。”

但全國上下都展現出不屈不撓的決心，許多烏克蘭企業正在為導彈威脅、物流受阻、物資短缺和勞動力分散等問題尋找變通方案。“動力和真理站在我們這邊，“利斯基先生説，“如果我們在經濟層面也能挺住，我們必將贏得這場戰爭。”

利斯基先生在烏克蘭東部的盧甘斯克創辦了首批企業。2014年俄羅斯對該地區發動秘密入侵時，他失去了所有產業。他遷居基輔後，在工業和農業領域創建了從木材加工到蜂蜜生產的新企業。他管理的私募基金"高效投資集團"使用來自歐美國家的外資。

他正在向政府提議建立一個由國際保險商參與的保險基金，為投資提供軍事風險保障，以推動在持續戰火中進行重建。

新郵政公司基輔分揀中心的員工。該公司表示投遞量已恢復至戰前水平的90%。共產主義解體後，烏克蘭經濟在20世紀90年代陷入嚴重蕭條。隨後從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到2014年俄羅斯吞併克里米亞和烏東部地區，一系列衝擊使該國發展受阻。當鄰國波蘭和羅馬尼亞加入歐盟並快速發展時，烏克蘭人只能旁觀。烏克蘭與西方深化經濟聯繫的願望，以及莫斯科的阻撓，都是引發衝突的原因之一。

在今年俄羅斯入侵之前，烏克蘭經濟正處於復甦階段。許多烏克蘭民眾表示，雖然當前經濟遭受重創，但仍優於上世紀90年代發不出工資、全國陷入困頓的時期。經歷過風雨的烏克蘭人，已養成了自力更生的創新思維。

“我們早已練就應對各種危機的能力，“基輔鞋履設計師瑪麗亞·馬斯利坦言，“危機管理自我們出生起就是生活常態。”

在利沃夫等烏克蘭西部相對安全的城市，就業機會正在湧現。圖為八月當地景象。馬斯利已從高跟鞋設計師轉型為生產凱夫拉防彈軍靴。她合作的哈爾科夫工廠遭轟炸後，現已轉移至西部安全地區復工。目前暫居阿姆斯特丹的她，還為自創時尚品牌Marsala開拓了荷蘭出口市場。“荷蘭朋友對我説’你們烏克蘭人總是充滿幹勁，從不會消沉沮喪’，“她説道。

能源危機

戰爭切斷了烏克蘭通過俄羅斯、其盟友白俄羅斯陸路及黑海運輸獲得的汽油、柴油和原油供應。俄軍導彈還摧毀了烏主要煉油廠和大型燃料庫。

以OKKO和WOG為首的烏克蘭加油站運營商高管們奔走歐盟各國，緊急搶購汽柴油新貨源。由於歐洲供應商不願承擔與戰亂國家交易的風險，他們不得不預付現金，有時甚至提前一個月支付貨款。

通過鐵路進口燃料十分困難，因為烏克蘭的鐵軌比歐盟的更寬。在波蘭與烏克蘭邊境，燃料必須從符合歐盟標準的火車中抽出，再泵入烏克蘭車廂。“這既不簡單也不快捷，“OKKO公司首席執行官瓦西爾·丹尼利亞克表示。

加油站公司OKKO的首席執行官瓦西爾·丹尼利亞克在常規供應路線被封鎖後從歐盟進口燃料。上圖為他位於利沃夫的辦公室。4月，烏克蘭進口了約20萬噸燃料，而戰前每月進口量為100萬噸。在烏克蘭的加油站，排起長龍的汽車隊伍屢見不鮮。政府放鬆了燃料價格管制，以幫助進口商覆蓋更高的物流成本。加油站網絡從世界各地（除俄羅斯外）購買燃料，通過公路、鐵路和河流運輸。到7月，進口量回升至77萬噸。這足以滿足需求，加油站的排隊現象也隨之消失。

由於導彈襲擊，燃料公司運營時沒有大型倉庫。WOG公司在任何一地存放的汽油價值都低於300萬美元，以確保目標價值低於俄羅斯導彈的成本。

由土耳其斡旋達成的協議重新開放了黑海，允許有限的糧食出口，這為烏克蘭農業和世界糧食市場帶來部分緩解——儘管俄羅斯威脅要削減運輸。但重工業在沒有海運通道的情況下仍在苦苦掙扎。

烏克蘭最大的鋼鐵廠——位於克里維裏赫的安賽樂米塔爾鋼鐵廠，產量僅為戰前水平的20%左右。該廠已轉向通過公路和鐵路向歐盟西部運輸鋼鐵。但沒有港口，它無法向克里維裏赫進口足夠的焦煤，限制了其可加工的鐵礦石量。

“你解決了一個瓶頸，又會遇到另一個，”總部位於盧森堡的跨國公司烏克蘭業務負責人、意大利人馬羅·隆戈巴爾多説道。產量低加上物流成本高昂，導致該工廠正在虧損。它已削減工資，如果情況沒有改善，還將需要減少工作崗位。“如果我們裁員，這座城市將遭受重創，”他説。

距離烏克蘭南部前線戰鬥約40英里的鋼鐵小鎮克里維裏赫對雙方都具有象徵意義：這裏是烏克蘭總統弗拉基米爾·澤連斯基的家鄉。在入侵初期，當俄羅斯裝甲部隊逼近至不到10英里時，這家鋼鐵廠通過向烏克蘭軍隊提供幾輛巨型礦用卡車來封鎖通往城鎮的道路，幫助保衞了這座城市。俄羅斯裝甲車無法利用障礙物周圍的泥濘地面，遭到火力攻擊後撤退，這對俄羅斯在南部的戰役是一個戰略挫折。

包裹遞送

儘管面臨挑戰，服務行業的表現相對較好。包裹遞送公司Nova Poshta艱難度過了春季的汽油短缺。在哈爾科夫，俄羅斯的炮擊導致排隊領取人道主義包裹的人員死亡。哈爾科夫、切爾尼戈夫和尼古拉耶夫的分揀中心也遭到轟炸。

“我們在幾小時內就開始重建分揀中心。現在你看不到損壞的痕跡，”克里莫夫先生説。在戰前的3萬名員工中，約有2700人加入了軍隊。公司解僱了約1500人，主要是在其無法運營的俄羅斯控制區。

阿爾圖爾·米赫諾，烏克蘭最大招聘網站Work.ua的首席執行官，位於第聶伯羅。烏克蘭就業市場復甦的跡象在俄軍從基輔撤退後不久便開始顯現。烏克蘭最大招聘網站Work.ua的職位空缺在8月某天突破了4萬個，而3月時僅為6000個。這與戰前2月份超過10萬個職位空缺相比仍有差距。

Work.ua首席執行官阿爾圖爾·米赫諾表示，職位空缺反映了烏克蘭經濟的地理變遷。利沃夫等西部安全城市創造了不成比例的新崗位，而哈爾科夫等東部城市的招聘需求驟減——這些城市仍持續遭受俄軍遠程打擊。

Work.ua是烏克蘭中部工業城市第聶伯羅蓬勃發展的科技產業的一部分。基輔和利沃夫也形成了其他IT產業集羣。2022年上半年IT服務出口同比增長23%。

“我們正在與一個擁有核武器的國家交戰，但企業仍能實現業務增長，“第聶伯羅軟件公司Yalantis創始人亞歷山大·霍洛多夫表示。

許多人正以各種方式支持國防和經濟。

戰前，彼得羅·赫裏霍里耶夫的主要業務是位於赫爾松州南部84英畝的蘆筍農場。如今該農場被俄軍佔領。他的部分員工現流落歐洲成為難民，另一些留在赫爾松但失聯。他仍通過農場儲備金和今年在第聶伯羅新開兩家咖啡館的利潤，繼續給員工匯工資。他已向軍隊捐贈防彈衣、頭盔、藥品和兩輛汽車。他表示堅信赫爾松終將解放，自己定能重返農場。

在迪尼普羅的一個夏夜，赫裏霍里耶夫先生的咖啡館熱鬧非凡，年輕人們在濱水區飲酒暢談，直到戰時宵禁的午夜時分。這座擁有百萬人口的城市坐落在寬闊的第聶伯河畔，相比靠近前線的城市遭受的轟炸較少，已成為許多流離失所者的避風港。

“我們正努力過上充實的生活，“赫裏霍里耶夫先生説，“每個人都想重拾往日生活。”

彼得羅·赫裏霍里耶夫在赫爾松南部地區的農場被俄羅斯佔領者奪走後，在迪尼普羅開設了咖啡館。在基輔東部蘇聯時代的高層建築羣中，馬克西姆·普斯塔科夫正開始重建他在馬裏烏波爾失去的食品亭生意，這座港口城市在俄羅斯入侵中最殘酷的戰役之一中被摧毀。

普斯塔科夫與妻兒逃離馬裏烏波爾抵達基輔後，他説自己閉上眼睛點擊手機銀行應用。睜開眼時，他欣慰地發現銀行賬户正常運作，資金分文未少。他決定在首都工人階級聚居的艱苦郊區特羅耶什奇納開設新的沙威瑪小吃亭。所有員工都是來自馬裏烏波爾的同鄉難民。

“我們不願坐等轉機，我們不是那種人。我們決定行動起來，“他説。這家店鋪迅速走紅，普斯塔科夫已着手擴大規模並計劃開設第二家。他表示，自己的抱負是在烏克蘭全國建立連鎖網絡。

馬克西姆·普斯塔科夫逃離馬裏烏波爾後，在基輔開設了一家沙威瑪餐廳。他的員工（上圖）同樣來自這座被摧毀的港口城市。奧克薩娜·皮羅若克對本文有貢獻。

聯繫作者 馬庫斯·沃克，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2年9月14日印刷版，標題為《烏克蘭經濟開始在遠離前線的地方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