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埃羅遇見他的對手》評論:讓薩里寧高飛 - 《華爾街日報》
Alex Beam
阿琳·洛海姆與埃羅·沙裏寧坐在沙裏寧設計的"子宮椅"中。圖片來源:史密森尼學會建築界直到近年才開始正視其長期由男性主導、排斥女性從業者的歷史。例如,1991年羅伯特·文丘裏獲得普利茲克獎時,其長期合作伙伴兼妻子丹尼斯·斯科特·布朗卻被忽視。2013年,兩萬餘人聯署請願要求普利茲克委員會認可斯科特·布朗的貢獻,但遭到拒絕。
身兼建築評論家與公關顧問的伊娃·哈格伯格指出,許多建築界的傑出女性——如奧吉瓦娜·勞埃德·賴特(丈夫弗蘭克去世後執掌其基金會長達25年)或瓦爾特·格羅皮烏斯才華橫溢的妻子伊瑟——都已湮沒在歷史中。哈格伯格的《當埃羅遇見他的對手》一書,正是為了確保芬蘭裔美國建築師埃羅·沙裏寧的第二任妻子阿琳·洛海姆·沙裏寧不致遭遇同樣命運。正如《時代》雜誌1956年封面故事貼心的注音:“埃羅(發音同’箭’)·沙裏寧(押韻’遠行’)"。
1952年41歲的沙裏寧初遇阿琳時已聲名顯赫,他設計了標誌性的聖路易斯拱門和廣受讚譽的通用汽車公司現代主義園區。但這位建築師渴望更大聲譽。結識38歲的洛海姆僅數月後,他便向她吐露心聲:希望自己的名字能與密斯·凡·德·羅、威廉·伍斯特、菲利普·約翰遜及查爾斯·伊姆斯並列——不出所料地,他漏提了伊姆斯的創意夥伴兼妻子蕾的名字。
伊德懷爾德(現肯尼迪)機場TWA航站樓內部,約1962年。攝影:埃茲拉·斯托勒 洛海姆能幫上忙。作為一名文筆流暢的作家,她是《紐約時報》的副藝術評論家。機緣巧合,報社指派她採訪薩里寧,兩人一拍即合。當時薩里寧婚姻不幸正考慮離婚,而哈格伯格女士寫道,洛海姆"愉快地離了婚,在紐約過着瀟灑生活”。早在那篇文章發表前,兩人就在聖瑞吉酒店幽會,並在書信往來中暗語提及"打屁股"。
哈格伯格女士指出這有違新聞職業規範:“我希望讀者看到這位本該中立的記者與採訪對象如此親密時會感到震驚。“確實如此。她還承認當洛海姆將未刊發的報道提前給薩里寧過目時,存在"新聞倫理的滑坡”。時代不同,風氣各異。
在1953年為《紐約時報》撰寫的專訪中,洛海曼稱其未婚夫是"同代人中聲望最高、最受尊敬的建築師”。這算不算另一種越界?伊姆斯夫婦和路易斯·康都是同時代的成功建築師。但隨着後續三座標誌性建築的落成,薩里寧迅速贏得了這位愛慕者評論家的盛讚。麻省理工學院的克雷斯吉禮堂與著名小教堂,加上造型奇特的"耶魯鯨魚"——有着慵懶弧線的英格斯冰球場,使他的聲名遠播至密歇根州布盧姆菲爾德山的設計總部之外。當他開始着手最著名的項目——肯尼迪機場那流光溢彩的白色TWA航站樓時,其肖像已登上《時代》雜誌封面,成為獲此殊榮的第三位建築師(前兩位是弗蘭克·勞埃德·賴特和理查德·諾伊特拉)。
洛希海姆從事的是“製造名聲”的行業。哈格伯格女士指出,她的研究對象開創了建築公關領域,認為“洛希海姆(對薩里寧的成功)的貢獻……既極具影響力又完全隱形”。1954年與薩里寧結婚後,她在丈夫的事務所自封為“信息服務主管”,兩人不僅在辦公室共用對坐的辦公桌,在家中也共享一間書房。哈格伯格詳細列舉了洛希海姆的貢獻:在“前阿琳時代”(即遇見阿琳前的16年),薩里寧在建築媒體上僅被提及32次;而在“後阿琳時代”的11年間,這一數字躍升至157次。“增長相當驚人,”哈格伯格寫道。她的結論是:正是洛希海姆的宣傳技巧將薩里寧打造成了明星建築師。
哈格伯格證明,洛希海姆出色的敍事直覺讓“埃羅的作品被建築界和公眾所理解”。用當今的話説,她主導了敍事方向。哈格伯格認為,在洛希海姆的運作下,《建築實錄》絕不可能將克雷斯格學院形容為“冷漠的冰屋”。同樣,作者將英格斯冰球場(尤其是TWA航站樓)獲得好評的鋪墊之功也歸於洛希海姆。
作為前新聞記者,洛希海姆向薩里寧引入了雜誌“獨家報道”的概念,讓《建築實錄》與《建築論壇》等權威刊物相互競爭。此外,她精心策劃建築攝影,認為這些照片“既是建築本身的呈現,也是建築的再創造”。
遺憾的是,哈格伯格時有誇大之嫌,或用她自己的話説“過度解讀”。但有時文字本身另有故事。“正是洛希海姆提出用展翅高飛的比喻來詮釋TWA航站樓,”她寫道,繼而強調:“我們知道航站樓‘飛鳥’的敍事概念直接源自洛希海姆。”然而《紐約時報》記者愛德華·哈德森在未見洛希海姆授意的情況下,最早將該建築比作“展翅翱翔的巨鳥”,並稱薩里寧的作品捕捉到了“飛行本身的靈魂”。(2019年,這座舊航站樓被改造成擁有512間客房的TWA酒店。)
耶魯大學英格斯冰場,1959年。攝影:韋恩·安德魯斯如果哈格伯格女士為洛海姆過度辯護,或許是因為她與筆下的主人公產生了強烈共鳴。她用整整一章講述自己作為建築公關人的職業生涯,甚至一度向讀者過度袒露心跡:“我自己也曾與藝術家們有過浪漫關係。“哈格伯格女士的文風犀利尖鋭,有時令人惱火。前一秒我還在欣賞她簡潔有力的文筆,下一秒就被她冗長自我陶醉的旁白淹沒。
在眾多解釋寫作初衷的離題段落中,哈格伯格寫道:“我想讓人們明白,有些人成名只是因為被精心包裝,才華與名聲並無必然聯繫。“但這本竭力重塑薩里寧和洛海姆形象的書恰恰證明了相反的事實:才華終將贏得名聲。薩里寧本就是巨星,而洛海姆讓他更加璀璨奪目。
比姆先生的新書是《碎玻璃:密斯·凡·德羅、伊迪絲·法恩斯沃斯與現代主義傑作之爭》。
本文發表於2022年9月17日印刷版,標題為《讓薩里寧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