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ith Jarrett的"波爾多音樂會"評論：一首獻給即興的頌歌》——《華爾街日報》

爵士與古典鋼琴家基思·賈瑞特1972年在柏林演出圖片來源：Binder/ullstein bild via Getty Images鋼琴家基思·賈瑞特是多個音樂領域的先驅，其成就幾乎獲得全球讚譽，如今卻無法再登台演出。他多元化的藝術生涯包括與亞特·佈雷基、查爾斯·勞埃德和邁爾斯·戴維斯等合作的爵士樂項目；演繹J.S.巴赫、巴托克、帕特及美籍亞美尼亞作曲家艾倫·霍夫哈尼斯作品的古典音樂實踐；以及最為著名的長篇獨奏即興創作，例如標誌性的1975年《科隆音樂會》，這是史上最暢銷的鋼琴錄音之一。如今，因2018年兩次嚴重中風，他不得不告別舞台。然而，仍有大量錄音資料尚未面世，ECM唱片公司正開始推出一系列新作品——包括2016年在法國波爾多現場錄製的一場精彩獨奏會，將於9月30日發行。

《波爾多音樂會》是一曲即興創作的頌歌。登上波爾多國家歌劇院禮堂舞台時，他對即將演奏的曲目毫無預設；音樂在瞬間如絲般流淌，化作綿長精妙的即興旋律，隨興之所至延續或終止。他究竟如何實現這一藝術奇蹟始終是個謎。邁爾斯·戴維斯曾詢問他如何無中生有創造音樂。“我不知道，“賈瑞特先生回答，“我就是做到了。”

不可避免地，其他作曲家的作品特色自然流露。他廣泛的音樂閲歷涵蓋了風格光譜兩端的作品——既有美國作曲家盧·哈里森那種被賈瑞特在1985年其鋼琴協奏曲首演時評價為"人們通常稱之為’天真’“的創作；另一方面，他也錄製過肖斯塔科維奇與巴赫的作品。“巴赫的思維運轉速度快得驚人，“他在2013年與米歇爾·馬卡爾斯基合作巴赫小提琴與鋼琴奏鳴曲項目時向我坦言，“他有時會迫使我們的聽覺進入某些領域，若出自他人之手恐會被視為謬誤。”

這些經歷在《波爾多音樂會》中留下了深刻烙印：開場便以掙脱調性束縛的線條狂潮迸發，帶着肖斯塔科維奇式或爵士先鋒塞西爾·泰勒般的現代主義精妙。曲目間的敍事宛如穿越賈瑞特的音樂宇宙——從"天真"質樸到異域斑斕，從稜角分明的古典創想，到中東咒語般的旋律與福音聖詠，皆通過層次豐富的鋼琴觸鍵與始終穩健的節奏感呈現。儘管偶有熟悉旋律閃現，77歲的賈瑞特在近期電話訪談中強調，他的即興鋼琴漫遊永遠從空白開始，試圖"掙脱過往行為的枷鎖”。對他而言，演奏的激情不在於完善陳舊的樂思，而在於隱喻式地"躍下懸崖"探索未知——衡量成功的唯一標準是抵達"狂喜"之境。

作為聽眾，我們跟隨他演奏方式中那些非凡而意外的轉變，也能分享到那種奔放的情感。《波爾多音樂會》由13個部分組成，從第一部分充滿攻擊性的尖鋭旋律（“過去我覺得自己是在這些音樂會上建造新世界，“他沉思道，“而新世界不都是從爆炸開始的嗎？"），到第二部分僅以裝飾性旋律呈現，其調式色彩和堅定的發音讓人聯想到獨奏樂器，比如亞美尼亞的雙簧管杜杜克，又或是撥奏的烏德琴。第三部分中，精心演繹的白鍵音簇傳遞出發自內心的柔情，而第六部分柔軟抒情的樂句在高音區迴盪，下方有微妙的節奏支撐。第十部分則讓人想起極簡主義音樂家史蒂夫·賴克那些重複、分層的模式。

將這一切凝聚在一起的，是一位拒絕被風格限制所束縛的音樂家的創造性思維。賈勒特先生從活躍的古典演奏轉向全職即興演奏，正是源於這一轉變為他帶來的無限音樂自由。然而長久以來，他其實一直以各種方式致力於即興創作。“五六歲時父母給我買過一本叫《神奇鋼琴小火花》的書和唱片，“他告訴我，“它給了我啓示。那時我就在即興演奏了，只是自己不知道。“正是從這些根源中，一段重要的職業生涯萌芽並蓬勃發展。

伊薩科夫先生的新書是《音樂革命》（阿爾弗雷德·A·克諾夫出版社）。

本文發表於2022年9月26日印刷版，標題為《基思·賈勒特的自發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