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英主導、為精英服務的“民主”——《華爾街日報》
Emily B. Finley
我稱之為“民主至上主義”。這是一種對民眾統治充滿想象力且理想化的理解,它輕視普通民眾,轉而依賴所謂的專家階層來操控權力槓桿。在這種意識形態下,“民主”與“人民”成為精英意志的修辭外衣。想想社交媒體以“支持民主”和“捍衞言論自由”之名對錯誤信息進行的審查。審查如何能等同於捍衞言論自由?
這讓人想起奧威爾《1984》中的“戰爭即和平,自由即奴役,無知即力量”,但西方對這種自相矛盾的民主解讀有着悠久的傳統。啓蒙時代的思潮,甚至可追溯至柏拉圖,都提出一種超歷史的正義理想應作為政治的首要指導原則。讓-雅克·盧梭在《社會契約論》中運用了這一思想。盧梭認為,公意是民眾意志應有的形態,即使現實中的人們並未表達出來。而公意的實現,恰巧需要一位睿智立法者的詮釋。
從托馬斯·傑斐遜至今,許多最激進的民主擁護者都是這種盧梭式理念顛倒的支持者,他們用“民主”一詞為本質上是赤裸裸的威權主義正名。
傑斐遜以批評憲法不夠民主、聯邦政府威脅自由而聞名。這表面看來很民主,但細究之下會發現,他在讚美平民的同時,卻堅信應由開明的貴族引導人民擺脱保守的社會與宗教本能,邁向一個摒棄舊迷信和落後方式的新時代。“荊棘與灌木永遠變不成葡萄藤與橄欖樹”,傑斐遜在1822年寫道。這話不算錯,但也絕非民主。傑斐遜嘲笑對手約翰·亞當斯是“獨裁者”,稱其政府為“巫婆統治”,很大程度上因為他認為亞當斯不夠民主。
伍德羅·威爾遜是民主主義的另一個例證。這位被銘記為極端民主主義者的總統,卻倡導了美國曆史上最不民主的政策。他開創的先例直到近年仍會被多數美國人視為對第一修正案的踐踏。然而如今,許多左翼人士會認為1918年的《反煽動叛亂法》——該法案將"以言論或行動反對美國事業"定為非法——在威爾遜"讓民主安存於世"的承諾下顯得合情合理。與之相關的1917年《間諜法》授權郵政總局審查批評一戰的新聞出版物,這堪稱拜登總統命運多舛的"虛假信息治理委員會"及其政府與推特、臉書聯手審查新冠異議的前身。
巴拉克·奧巴馬2011年"我們等不起"行政令堪稱威爾遜行政專斷政治的現代翻版。“我們不能坐視功能失調的國會繼續不作為,“奧巴馬宣稱,“在他們拒絕行動之處,我將挺身而出。“這種從民選代表手中奪權的渴望——無疑"以人民之名”——再次印證了民主主義的悖論效應:讓我成為人民真正的代言人,民主主義者如是説。
“民主"一詞已不再體現民治內涵。這個詞如今只是賦予其神聖名義的調用者肆意妄為——甚至逆民意而行——的虛幻藉口。
美國仍沉浸在1776年的硝煙中,那些迎合建國想象的詞彙——“自由”、“民主”、“言論自由”——正成為官僚集團以捍衞這些價值之名發動戰爭、掠奪資源、實施審查的力量源泉。這些抽象詞彙精心維護着自治的幻象。
亞歷克西·德·托克維爾曾預言,一個"巨大而監護性的權力"終將取代美國真正的民治。他表示人民會接受這種監護,因為他們相信自己"握着鎖鏈的另一端”。如今的温和專制者們無疑會繼續使用民主的辭藻,即使他們正在改變共和國的根基。還有什麼比直接宣佈反對派"對我們民主的威脅"更能先發制人的呢?
芬利女士是《民主主義的意識形態》一書的作者,擁有美國天主教大學政治學博士學位。
刊登於2022年9月26日印刷版,標題為《精英主導、為精英的"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