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導彈危機的持久教訓 - 《華爾街日報》

今年10月將是古巴導彈危機60週年，這場危機被稱為有史以來最危險的危機。蘇聯秘密在古巴基地部署了導彈；美國通過秘密航拍照片發現了它們。上任不到兩年、豬灣事件失敗才一年半的約翰·F·肯尼迪總統會怎麼做？這是一個在書籍、電影和專著中廣為流傳的著名故事，但隨着弗拉基米爾·普京在烏克蘭威脅使用核武器，它值得再次審視和深入反思。

幾周前，烏克蘭最高軍事指揮官警告稱，“俄羅斯武裝部隊使用戰術核武器的直接威脅存在”。瓦列裏·扎盧日內將軍寫道：“也完全不能排除世界主要國家直接捲入‘有限’核衝突的可能性，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前景已經清晰可見。”

我們能從60年前的事件中學到什麼？肯尼迪總統圖書館網站提供了危機期間白宮審議的文字記錄、錄音和文件。閲讀和聆聽時令人震驚的是，他們當時在黑暗中摸索，竭力避免世界毀滅的絕望與關鍵事實。

摘自10月16日上午白宮會議的文字記錄，這是13天危機中的第一天：

國務卿迪安·臘斯克：“總統先生，這當然是一個[廣泛？]嚴重的事態發展。我們所有人都沒有真正相信蘇聯人能夠，呃，推進到如此地步。”

肯尼迪詢問俄羅斯人會這樣做的原因。馬克斯韋爾·泰勒將軍認為，他們對自己的遠程核武器沒有信心，並尋求部署短程核武器。臘斯克認為，可能是尼基塔·赫魯曉夫"生活在"美國在土耳其的核武器的"恐懼"之下，並希望我們嚐到同樣的焦慮。

美國官員知道古巴境內大多數導彈和發射器的位置，但不知道核彈頭的位置，甚至不知道它們是否已經抵達。

美國應該攻擊這些基地嗎？如果是這樣，是否應該先警告蘇聯人？

肯尼迪：“警告他們，呃，在我看來，就是警告所有人。而我，我顯然——你不能宣佈四天後你要把它們清除掉。他們可能會在三天內宣佈他們將在上面安裝彈頭。如果我們來攻擊，他們就會發射它們。那我們會怎麼做？”

你可以聽到聲音中的緊張，你可以聽到它們，因為肯尼迪秘密錄製了這些討論，就像他錄製了許多對話一樣。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歷史學家對這個問題表現出明顯的缺乏興趣。

但他這樣做很好，因為它讓我們看到在最高級別和最高風險下的決策過程。看似小的事情可以告訴你關於整體情緒和方法的很多信息。當肯尼迪打電話向英國首相哈羅德·麥克米倫通報情況時，首相表示，如果採取行動"幫助俄羅斯人保住面子"，可能會鼓勵蘇聯人撤走武器。他提出暫時"使我們在英格蘭的雷神導彈失效"。肯尼迪表示他會提出這個想法。這是西方努力緩和局勢並鼓勵建設性行動的表現。可以想象，如果被發現，麥克米倫可能會在國內為此付出政治代價；他從未提及這一點。

正如政治學家格雷厄姆·艾利森所指出的，肯尼迪當時關注的是大型戰略核武器。他並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赫魯曉夫已經將更小型的戰術核武器運抵古巴，並交由當地蘇軍指揮官掌控。如果肯尼迪選擇空襲導彈基地而非實施海上封鎖和創造性外交，他可能反而會引發他極力想避免的災難。

最終赫魯曉夫撤走了導彈。曾向對方承認豬灣事件是決策失誤的肯尼迪，再次承諾不入侵古巴。他還秘密保證美國將從土耳其撤走導彈。

但故事並未結束。八個月後的1963年6月，肯尼迪在演講中闡述這場危機如何讓他意識到必須重新思考整個冷戰。其撰稿人特德·索倫森多年後告訴我，這是他參與過的"最重要"的演講。從他眼神中我明白他指的是最偉大的，而他是對的。

肯尼迪指出戰爭本質已變。大國繼續保有龐大核武庫並可能動用核武是不可持續的：“單枚核武器的爆炸當量近乎二戰盟軍全部空軍火力的十倍。“大規模核交鋒可能毀滅世界。

認為和平無望即認定戰爭不可避免，若真如此人類將萬劫不復。“我們不必接受這種觀點。“沒有哪個政府邪惡到其人民毫無美德可言。美蘇"在世界主要大國中幾乎獨樹一幟”，因為"我們從未兵戎相見”。

即便無法化解所有分歧，我們至少可以求同存異。“因為歸根結底，我們最根本的共同紐帶是都居住在這個渺小星球上。我們呼吸着相同的空氣，都珍視子女的未來，也都難逃一死。”

尤為關鍵的是這句話：“核大國在捍衞自身重大利益時，必須避免將對手逼入要麼屈辱退讓、要麼核戰爭的兩難境地。“選擇對抗道路將證明"人類集體尋死的意願”。正因如此，美軍"恪守自我剋制準則”，外交官們"被要求避免無謂挑釁和空泛的敵對言論”。

他宣佈即將在莫斯科啓動全面禁止核試驗條約談判，並承諾會以條約已生效的標準自我約束。

羅納德·里根同樣認同肯尼迪關於核武器改變人類歷史進程的洞見。與肯尼迪一樣，他對俄羅斯核武庫保持敬畏。里根在公私場合多次強調"核戰爭無贏家，永遠不該發動”。在就任總統前參觀北美防空司令部時，相互確保毀滅理論帶來的震撼令他終生難忘。執政期間，他始終以坦率態度示人，同時增強軍事實力但避免冒進。1982至1985年間蘇聯三任領導人相繼去世，直到遇見戈爾巴喬夫這位合作伙伴，里根在1986年雷克雅未克峯會上直接提出徹底廢除核武器，最終雙方達成了歷史性的軍控協議。

外交官們能從這一切中汲取什麼教訓？不要害怕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要持續對核武器保持警惕與高度關注。敢於冒險。切勿對持續的好運過於自信。我們已幸運了77年，早已習慣最壞的情況不發生。但它可能發生，也許就在眼前。

必須不斷嘗試，不能依賴他人構建的幸運。

1963年華盛頓的約翰·F·肯尼迪。圖片來源：Arnie Sachs/CNP/Getty Images刊載於2022年10月1日印刷版《古巴導彈危機的永恆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