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失去一位司法巨擘——《華爾街日報》

美國失去了一位偉大的公僕，一位舉足輕重且堅守原則的法學家。勞倫斯·赫希·西爾伯曼法官於週日去世，享年86歲。他在美國聯邦巡迴上訴法院（哥倫比亞特區）任職近四十年，該法院被普遍視為美國第二高法庭。他曾與六位未來的最高法院大法官共事，從安東寧·斯卡利亞到凱坦吉·布朗·傑克遜。他撰寫了重要判例意見書，並敏鋭地發現潛在管轄權缺陷，始終致力於踐行其司法剋制的理念。

這一理念並非總能取悦所有人——或者説任何時候都無法讓所有人滿意。他因重振《第二修正案》的活力而令進步派震驚，又因支持《平價醫療法案》讓保守派困惑。但在西爾伯曼看來，讓那些透過政治稜鏡看待司法判決的人失望本就是法官職責的一部分。他認為法官的職責僅限於考量訴訟各方的論點及法律與憲法的文本，而這些並不總是與任何人的政策偏好（包括他本人的）相一致。有時他的司法剋制理念甚至讓最高法院難以接受，例如他拒絕超越訴訟雙方的論點去查證爭議法律是否仍具效力。但在其他案件中，大法官們則追隨了他的引領。

兩個案例可資佐證。職業生涯早期，西爾伯曼在1988年"密封案件"案中為哥倫比亞特區巡迴法院撰寫了多數意見——這個刻意隱晦的案名掩蓋了其重要性。案件核心是獨立檢察官法案的合憲性問題，西爾伯曼毫不費力地指出檢察官不對總統負責的理念與憲法精神相悖。這份意見書既展現了深厚學識，又凝聚了他在行政部門長期任職所獲得的敏鋭洞見。雖然最高法院當時持反對意見，但西爾伯曼的判詞成為斯卡利亞在"莫里森訴奧爾森案"中最著名異議意見的初稿，且當國會目睹該法對兩黨均造成損害後於1999年任其失效，最終印證了他的觀點。

2007年，西爾伯曼打破了聯邦下級法院的共識判決——那些判決通過將第二修正案弱化為僅保護民兵"集體"持槍權，實質上廢除了該憲法條款。他裁定華盛頓特區的手槍禁令違憲。這一次，在赫勒訴哥倫比亞特區案中，最高法院支持了他的觀點，斯卡利亞大法官撰寫了或許是他職業生涯中最著名的多數意見書。

西爾伯曼與斯卡利亞的淵源遠不止於司法意見的共鳴。福特政府時期，西爾伯曼曾協助將斯卡利亞招募至司法部工作，里根總統隨後將兩人都任命為哥倫比亞特區巡迴法院法官。

然而司法生涯只是西爾伯曼傳奇人生的片段。2017年我為口述歷史項目採訪他時，我們聊了數小時才談及他的法官生涯。在40歲前，西爾伯曼已先後擔任勞工部副部長（1970-73年）、司法部副部長（1974-75年）和駐南斯拉夫大使（1975-76年）。即便在1985年就任聯邦上訴法院法官後，憲法第三條的約束仍不足以侷限他的才能。小布什總統任命他共同主持伊拉克情報失誤調查委員會，2008年更授予他總統自由勳章。

西爾伯曼深諳原則性鬥爭之道。尼克松執政期間，他在勞工部屢次與白宮官員衝突，甚至以辭職抵制查克·科爾森的指令。多年後，他不顧聯邦法官協會反對，成功發起訴訟指控國會拒絕給予聯邦法官生活成本調薪的行為違反憲法薪酬條款。

他也深諳擇友之道。儘管在法官席上存在分歧，他的摯友仍包括大法官魯斯·巴德·金斯伯格、斯蒂芬·佈雷耶，以及法官哈里·愛德華茲和梅里克·加蘭。在摯愛的首任妻子瑞琪2007年去世後，他與帕特里夏·温·西爾伯曼的第二次婚姻締造了一段跨越黨派的聯盟。

西爾伯曼是國家的瑰寶，但對曾擔任其法律助理的人而言，他遠不止於此。跟隨這位法官的一年是千載難逢的經歷。那完全是一場口授實練——無需撰寫法庭備忘錄，但必須就正確答案展開言語交鋒。午餐時他會講述各種傳奇經歷，從在夏威夷執業的趣事到與南斯拉夫獨裁者約瑟普·布羅茲·鐵托打交道的往事。

成為西爾伯曼的助理意味着獲得一位終身的忠誠導師和可信賴的顧問。當我最近面臨艱難的職業生涯抉擇時，法官是我致電求助的首選之一。發現正打擾他在英國康沃爾郡度假時，我有些窘迫。但他依然全神貫注地給予我標誌性的清醒建議。這建議印證了他的教誨，但若不諮詢他，我絕不會做出這個決定。

他昔日的助理們將因失去他而彷徨，但他的典範將繼續指引我們。這個羣體堪稱精英薈萃，包括眾多學者、頂尖從業者和聯邦法官，如大法官埃米·科尼·巴雷特。這些助理，以及他指導過的無數其他人，對他的職業遺產而言，與他的司法意見及其他演講著述同等重要。

這是令人悲痛的一天。我們失去了一位偉大人物。但這位為司法剋制、個人品格與職業勇氣而戰的快樂戰士，留下了永恆的遺產。

克萊門特先生於2005至2008年擔任美國副檢察長。他曾為西爾伯曼法官（1992-93年）和斯卡利亞大法官（1993-94年）擔任書記員。

勞倫斯·西爾伯曼2005年3月31日在華盛頓發表講話。圖片來源：法新社/蓋蒂圖片社刊登於2022年10月4日印刷版，標題為《美國失去一位司法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