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的核威脅真實存在——《華爾街日報》

儘管訓練不足、指揮不力且補給匱乏的俄羅斯軍隊在戰場上節節敗退，但烏克蘭戰爭升級為更廣泛衝突的危險仍在持續加劇。弗拉基米爾·普京通過"吞併"烏克蘭境內四個爭議地區來回應其軍事地位的削弱，宣稱烏克蘭衝突是關乎俄羅斯存亡的戰爭，並渲染核打擊的恐怖陰影。西方正密切關注這些舉動，以及連接歐洲消費者與俄羅斯天然氣的波羅的海管道遭破壞事件。國家安全顧問傑克·沙利文已警告俄羅斯，任何使用核武器的行為都將給俄軍帶來災難性後果，北約秘書長延斯·斯托爾滕貝格週日上午再次重申了這一警告。

當拜登政府竭力應對自1962年古巴導彈危機以來最危險的國際對抗時，必須透過普京的視角審視世界。唯有如此，官員們才能準確評估核武威脅的嚴重性，並制定相應對策。

儘管自喬治·W·布什以來的歷任美國總統都未能充分理解普京對美國的深刻敵意與執念，但這位俄羅斯領導人的意圖並不難解讀。就像電影中總忍不住向被俘英雄透露征服世界計劃的超級反派，普京從不掩飾其政治議程。在週五舉行的俄羅斯非法"吞併"烏四州儀式上，他通過一篇令人不寒而慄的特別演講闡明瞭其世界觀與野心——每位美國政策制定者都應研讀這份宣言。

普京先生將當今全球政治視為貪婪霸道的西方與決心抵抗我們傲慢和剝削的世界其他地區之間的鬥爭。西方虛偽且偽善，其宣稱對"自由主義價值觀"的忠誠不過是場騙局。西方並非平等聯盟，而是"邪惡的盎格魯-撒克遜人"對歐洲和日本實施統治的體現。普京認為這個由美國主導的世界體系是大英帝國的繼承者，並將從大西洋奴隸貿易到歐洲帝國主義再到二戰中使用核武器等一系列罪惡歸咎於盎格魯-撒克遜或英語系強國。

這種對"盎格魯-撒克遜"貪婪、殘暴與偽善的抨擊並非普京首創。他只是在複述數百年來英美自由主義資本主義及其地緣政治力量的反對者們編寫的劇本。拿破崙當年完全可以發表這篇演講的大部分內容。從德皇威廉二世、阿道夫·希特勒到約瑟夫·斯大林，從日本東條英機等軍國主義領袖到伊朗的魯霍拉·霍梅尼，再到奧薩馬·本·拉登，這些截然不同的人物都持有與普京相似的批判立場。在眾多大學校園裏也能聽到這種論調，它在全球許多後殖民國家和運動的思想文化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藉助這種對自由主義西方的普遍不滿，普京能夠吸引超越常規意識形態界限的俄羅斯國內外輿論潮流。懷念蘇聯的俄羅斯人可以愉快地與渴望沙皇時代的同胞合作，東正教傳統主義者能夠與反西方的伊斯蘭主義者結成同盟。這是一本能讓法西斯主義者和共產主義者都欣然合唱的讚美詩集。它不僅迎合了普京希望在西方培育的非自由主義第五縱隊，也吸引了那些對西方持續財富與權力心懷不滿的非洲、拉丁美洲和亞洲人。建立對抗西方（尤其是美國）權力的全球陣線，正是俄羅斯和中國外交政策的核心要義。

普京版本的反美世界觀賦予俄羅斯特殊角色。“我想提醒大家，歷史上稱霸世界的野心曾多次被我國人民的勇氣與堅韌所粉碎”，普京上週五在克里姆林宮對聽眾如是説。這種敍事將俄羅斯塑造成抵禦西方侵略與霸權的全球堡壘。對普京而言，征服烏克蘭是維繫俄羅斯履行歷史使命——遏制西方帝國主義野心——的關鍵一步。

拜登政府必須意識到，在普京的戰略中，烏克蘭戰役只是顛覆美國主導世界秩序的全球戰爭的一部分。即便烏克蘭戰事不利，全球局勢卻更令其振奮。雖然北約因芬蘭瑞典加入即將擴張，但受疫情衝擊的國際秩序今年再遭重創。金融市場動盪（至少部分歸咎於這場戰爭），歐洲正面臨兩位數通脹與足以摧毀能源密集型產業的燃料價格的雙重夾擊。中東、拉美和非洲地區糧食、燃料和化肥價格飛漲，可能引發嚴重社會動盪。普京有理由期待這些危機將逐漸瓦解西方陣營的凝聚力。

在烏克蘭使用核武器的威脅既能推進普京的軍事目標，又能助力其反美秩序的大戰略。他寄望核武能扭轉戰場態勢，而核戰恐懼將迫使華盛頓減少對烏軍援。核威脅可能導致歐洲分裂：部分國家不惜代價求和，而鄰近俄羅斯的國家抵抗核訛詐的決心將愈發堅定。

還有一點值得考量。自掌權俄羅斯以來，普京先生一直無法將本國龐大的核武庫轉化為實際的世界政治影響力，這令他深感挫敗。核武器曾使蘇聯成為超級大國；普京渴望重獲這種地位。通過在烏克蘭問題上實施核訛詐來迫使西方作出重大讓步，將是他實現恢復蘇聯國際地位目標的重要一步。

這些對拜登政府而言都不是好消息。在烏克蘭問題上屈服於俄羅斯的核訛詐，將重創美國海外信譽與影響力，也會讓支持烏克蘭的美國民眾感到政府軟弱。但若要阻止俄羅斯進攻，美國又可能更深地捲入一場不斷升級的戰爭。

普京的軍隊正在烏克蘭多地倉皇撤退。他在國內的支持率似乎岌岌可危。但絕不能低估他對美國核心利益構成的威脅，而他在烏克蘭使用核武器的威脅確實存在。

俄羅斯總統普京9月30日在莫斯科的一場集會上發表講話。圖片來源：natalia kolesnikova/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本文發表於2022年10月4日印刷版，標題為《普京的核威脅真實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