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如何決定拯救哪些物種?——《華爾街日報》
Danny Lewis
對大多數人來説,説出最喜愛的動物是件不假思索的事。但如果被問及為了拯救某個物種會允許哪個物種滅絕呢?根據國際自然保護聯盟數據,超過4萬個物種正面臨滅絕威脅,在資源分配有限的情況下,每封附有瀕危動物可愛照片的籌款郵件背後,都潛藏着這樣的倫理困境。
生態學家麗貝卡·內斯比特博士在其著作《方舟船票:從黃蜂到鯨魚,我們如何抉擇拯救對象?》中,探討了如何利用現有資金和資源使保護行動效益最大化的問題。她接受了《華爾街日報》“萬物未來"播客的專訪。
滅絕難道不是自然規律的一部分嗎?
物種滅絕如同每個人的死亡一樣不可避免,這本是生命的一部分。但當前我們目睹的滅絕速率比化石記錄顯示的背景速率高出上千倍。雖然渡渡鳥滅絕並未影響你我繁衍生息,但我們不能指望這種狀態永遠持續。從食物供給到氣候調節,人類生存的方方面面都依賴自然。若物種持續消失,我們不能再想當然認為自然界仍將提供這些至關重要的服務。
許多人主張應該全力拯救所有物種,這種思路為何不妥?
遺憾的是我們根本無力保全所有物種。資源有限的情況下,我們其實已通過生活方式甚至飲食結構,在不自知地做出物種存續的選擇——因為人類行為正對許多其他物種造成負面影響。既然這些選擇目前仍處於無意識狀態,現在是時候確保我們的決策更具智慧了。
有沒有某種特定物種讓你對這個想法產生興趣?
青少年時期,我在英國周邊島嶼、蘇格蘭和威爾士做了大量志願者工作,那裏有海鸚、管鼻鸌等眾多神奇的海鳥。我覺得海鸚特別有靈性,它們那種昂首挺胸的自信模樣,但我能看出它們正在掙扎求生。海洋已無法提供它們所需的食物。這讓我開始深入思考:我們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能否為每個瀕危物種提供足夠的關注以遏制其數量下降?
當前哪些物種缺乏生存所需的資金支持?
寄生蜂就是個典型。我們對犀牛的數量、分佈和需求有精確統計,但對寄生蜂種類的估算誤差可能高達十萬量級。然而寄生蟲通過多種方式調節着自然界的平衡,這些看似微小的物種在生態系統中扮演着關鍵角色,而我們卻知之甚少,甚至選擇忽視。
農民用來保護農作物的寄生蜂試管樣本。圖片來源:JORGE GUERRERO/AFP/Getty Images### 你曾寫道不能僅靠科學做保育決策,這是何意?
科學是保育工作的基石,它能告訴我如何拯救海鸚,但無法判定什麼最值得拯救。比如科學可以揭示海鸚在生態系統中的廣泛作用,卻回答不了這類問題:為保護海鳥而毒殺島嶼上的老鼠——這些鼠類的生命與被保護物種的生存權孰輕孰重?這沒有標準科學答案,而是哲學觀與價值觀的抉擇。我們必須明白,任何科學論證的終極目標都源於我們的價值觀,科學只是實現目標的工具。
如此多的保護工作被包裹在這種道德語言中。有可能將兩者分開嗎?
歸根結底,保護是關於道德的。我想説的是,有些帶有價值判斷的術語並不總是很有幫助。人們很容易使用“外來入侵物種”這樣的術語,有時這些術語在英國近乎仇外。例如,英國的灰松鼠幾乎消滅了本土的紅松鼠:我們可以稱其為“引入物種”。有時人們會談論“對抗入侵物種的戰爭”,我認為其中一些軍事類比相當有害,因為如果你稱一個物種為外來入侵物種,就理所當然地認為它是壞事。然而,一個物種屬於其歷史分佈範圍並沒有內在的原因。在氣候變化時期,我們實際上可能需要物種擴展到新的分佈範圍。
你書的結語名為“塑造我們的未來:值得高興的理由”。這些理由有哪些?
我認為一個原因是我們意識到不必將自然恢復到過去的狀態。我們不是在哀悼某種失去的樂園。我們正在考慮如何塑造一個更美好的新未來。所以我們並非註定失敗。此外,還有一些非常成功的故事,比如國際捕鯨禁令。鯨魚正在恢復,這一禁令在國際上得到了真正的維護。這是國際合作的一個很好的例子。
但我想説,我最大的樂觀原因是年輕人的態度,以及他們意識到自己在超越消費主義,思考保護地球的問題。我看到年輕人對應對氣候變化的想法如此受鼓舞,這真的讓我感到興奮。
你的書名為《方舟船票》。如果在這艘寓言中的方舟上你只有一張票,你會把它給誰?
這是個極其困難的問題,但今天我想我可能會給猩猩。它們是如此聰明神奇的生物,我設想着一個未來世界,即使人類未能倖存,我也希望看到其他靈長類動物在新世界中繁榮昌盛,過上幸福生活。
你是説你要讓海雀面對洪水嗎?
哦,哦不。你確定我只能有一張票嗎?
本次訪談經過壓縮和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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