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讓這座小鎮成為瑞士保守得最好的秘密——《華爾街日報》

歷史建築立面。攝影：伊萬·班阿爾伯特·克里姆勒正從他在聖加倫費爾森大街40號的閣樓工作室與我通話，這裏距離蘇黎世一小時車程，位於瑞士東北部山區。他的祖母愛麗絲·克里姆勒-肖赫於1939年買下這棟建築，用於安置她近20年前創立的刺繡生意，最初僅使用底層，隨着業務擴展逐漸向上層遷移。她的兒子馬克斯——阿爾伯特的父親——接管了企業，並用母親名字首字母組合出Akris品牌。該品牌先在瑞士取得成功，繼而走向國際。過去42年間，阿爾伯特·克里姆勒心滿意足地棲居於此，設計出令Akris聲名遠揚的奢華雙面羊毛大衣和珠繡連衣裙。這些作品凝聚着百年來的面料與針線情緣，克里姆勒刻意淡化潮流元素與設計師炫技，讓衣裝本身散發光彩。他的靈感源泉正是聖加倫。

“我的幼兒園就在下面，“他指向身後説道，“小學距離600米，中學800米。我的侄輩們也都就讀於這些學校。我在這裏如魚得水，創作自由無拘。”

克里姆勒2021秋冬系列是對故鄉的深情告白，部分連衣裙、半裙、夾克和襯衫上印有聖加倫古鎮的數碼印花地圖。你可以循着衣褶的紋路，漫遊這座八萬人口的小城——它距康斯坦茨湖僅數英里，搭乘電車片刻即可抵達《海蒂》故事般的阿彭策爾山區。聖加倫中心地帶，巴洛克大教堂高聳的矩形尖塔俯瞰着木筋屋與鵝卵石街道。這裏是明信片裏的瑞士：節慶日能聽到阿爾卑斯號角的粗獷聲響，落雪時節便迎來聖誕市場雕花木屋的盛會。

據説，在7世紀10年代，一位名叫加盧斯的愛爾蘭遊方僧侶選擇了這個地方作為隱修之所。傳説中，他與當地的一隻熊成為了朋友，甚至教會了這隻野獸如何生火。那隻熊的形象被銘刻在聖加侖的徽章上。這位聖人的隱修所後來成為了本篤會修道院，繼而發展成一個學術寶庫，擁有一個著名的圖書館，如今在洛可可風格的壁畫天花板下珍藏着大量古代手稿。克里姆勒曾在這裏拍攝過他的一些系列作品，這裏也是遊客必訪之地。

聖加侖修道院。攝影：伊萬·班但聖加侖不僅僅是一個模型火車場景般的風景。它隱藏的榮耀是對布料深厚的專業知識，這種知識幾乎可以追溯到這座城鎮賴以發展的本篤會修道院。據信，修道院內設有該鎮最早的服裝生產場所之一——可追溯至公元9世紀。自那時起，人們就在這裏進行紡織和加工，最初是亞麻，即聖加侖的“白色黃金”，然後是棉花，並且始終保持着一種精緻和技藝，使得足智多謀的瑞士工匠能夠領先於規模更大、成本更低的製造商。但最終，人口統計學和經濟學的規律開始顯現，聖加侖不得不進行創新以維持生存。

19世紀60年代，一位名叫伊薩克·格羅布利的人發明了一種稱為“希夫利”刺繡機的設備，很快，瑞士東部就有超過2萬台這樣的機器在運轉。到1906年，瑞士佔據了世界刺繡生產的最大份額——刺繡，而非手錶或巧克力，是瑞士最大的出口產品。在聖加侖，人們稱這一時期為黃金時代。金錢滾滾而來。“當時所有的紡織企業家都在城市各處建造了宏偉的青春藝術風格別墅，名字如‘大西洋’和‘太平洋’，”阿爾伯特·克里姆勒説。巴黎的設計師們依賴聖加侖的刺繡。在這個黃金時代，有一列火車直接從聖加侖開往巴黎，中途不停靠蘇黎世。

2014年秋季一款受託馬斯·魯夫啓發的連衣裙；2009年春季連衣裙；克里姆勒2016年春季與藤本合作系列中的一款造型；2018年春季系列中亞歷山大·吉拉德的印花設計；2017年春季受卡門·埃雷拉啓發的造型。攝影：由Akris提供1922年，年輕的艾麗斯·克里姆勒-肖赫創立了自己的圍裙工作室（她本想接管姑姑的工作室，但姑姑卻將其交給了她的兄弟）。克里姆勒-肖赫最初以聖加侖刺繡工藝製作圍裙——每位瑞士主婦都擁有一件並在家中穿着。阿爾伯特·克里姆勒在其Akris設計中常採用風格化的梯形剪裁，既呼應圍裙輪廓，也暗含家族共享的首字母A。

據克里姆勒描述，艾麗斯是位高挑優雅的女性。“身姿挺拔矯健，每天步行兩三小時，”他説道，“60歲學英語，62歲學開車。她從不抱怨。這正是聖加侖賦予她的特質。”

當阿爾伯特·克里姆勒與弟弟彼得（現任公司總裁）在1980年代從父親馬克斯手中接管Akris時，黃金時代的記憶已迅速消逝。大蕭條重創了聖加侖多數工坊；二戰後時期又淘汰了剩餘的大部分。但並非全部。

聖加侖大學新建的藤本壯介建築。攝影：伊萬·班“從這一切中，我們有三到六棟房屋進行精美的刺繡——每棟[現在]都有100多年的歷史了，”克里姆勒説。“當我開始做系列設計時，我需要找到自己的風格。這個行業基本上已經去印度尋找珍貴的刺繡了，但我不想那樣做。我想留在這裏，與檔案一起工作。當我祖母和父親使用一種面料時，保留未使用的部分比在季末將其賣給折扣店更重要。我可以追溯到40年代的面料，品質極佳——純羊毛，高捻棉。我從不設計手中沒有一塊麪料的情況。面料給了我垂感，給了我線條的可能性。”

Akris現在在全球有20家店鋪，粉絲包括安吉麗娜·朱莉和艾麗西亞·凱斯——那些尋找簡潔而奢華設計的人。價格從160美元的絲巾領帶到7,950美元的色彩拼接亮片禮服不等。

標誌性的火車站。攝影：伊萬·班當克里姆勒最近尋找設計極簡外套的方法時，他查閲了檔案，發現他父親早在1978年就已經設計過，當時阿爾伯特18歲。他父親帶他去了一家意大利工廠，在那裏他們找到了一種每米重800克的羊絨布料——那幾乎是每碼面料近兩磅的重量。一米的價格是250瑞士法郎，這在當時是一筆不小的數目。馬克斯·克里姆勒將其製成了一件簡單的雙面外套。雙面剪裁需要經驗豐富的手工和工藝：面料在內縫處摺疊，使較短的邊緣相接，沒有可見的縫線和襯裏。這是Akris的標誌。一件雙面外套感覺更厚重，更不繁瑣，不需要任何風格上的花招就能顯得奢華和時尚。

聖加侖檔案圖片。當克里姆勒將他1978年的Alpha外套放入2023年春季系列時，他並非在召喚過去，而是在展望未來。他選擇在聖加侖大學為這件外套拍攝——這座由瑞士建築師沃爾特·弗德勒於60年代初設計的粗野主義傑作。這座引人注目的建築羣在當時曾引發爭議，如今看來依然前衞（它還擁有著名的現代主義藝術收藏）。這正是克里姆勒挖掘品牌檔案時追求的效果——以連續性作為變革的槓桿。

“高級定製工藝有其陳舊迂腐的一面，“克里姆勒説，“必須打破桎梏才能進入新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