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埃塔·瑪麗亞》評論：歷經磨難的皇后 - 《華爾街日報》

安東尼·凡·戴克所繪亨利埃塔·瑪麗亞王后肖像細節（1633年）。圖片來源：安東尼·凡·戴克/布里奇曼圖像還有什麼比一部關於某位查理國王爭議王后的閃亮傳記更應景的呢？近400年前，查理一世的審判——他被判叛國罪並處以斬首——就在歷史悠久的威斯敏斯特大廳進行。上個月，已故的伊麗莎白二世女王的靈柩安放在同一橡木錘梁下，公眾肅穆地列隊走過石板地。歷史延續至今：查理三世國王隨後訪問了鄧弗姆林，他的首位卡羅琳時代前任的誕生地。

1649年，查理一世人頭落地，在敵人看來，這是為了確保英格蘭保持新教和議會制。更直白地説，有些人想拯救國家免受他那"法國來的魔鬼般多管閒事的小天主教徒"——其妻亨利埃塔·瑪麗亞（1609-69年）——“聲名狼藉的娼婦"的影響。《亨利埃塔·瑪麗亞：分裂國家的戰士王后》是對查理一世這位好鬥新娘的強力修正主義描繪，是莉安德·德·利爾繼早前關於查理一世的著作《白色國王》後的自然續篇。

查理一世被殺後，亨利埃塔·瑪麗亞流亡海外；她後來回國目睹兒子加冕為查理二世。英國最終和平妥協形成的君主立憲制，正是誕生於亨利埃塔·瑪麗亞丈夫和兒子動盪的統治時期；這一階段以1688年光榮革命達到高潮，新教王權由此永久確立。

一部富有創見的論述或許會主張，正是這種權力集中使得英國近代君主獲得全球愛戴以及王位向其子平穩過渡成為可能。但本書並非如此。這是為亨利埃塔·瑪麗亞的大膽正名——德萊爾女士力圖將她從扁平形象中拯救出來，展現這位層次豐富的"戰士"與"智者"的立體人生。

確實，在英格蘭歷代王后中，這位被稱作"17世紀奧黛麗·赫本"的法意混血天主教徒最為神秘莫測又離經叛道：她嫁予一位國王，誕下查理二世與詹姆斯二世兩位君主。她那動盪的一生始終籠罩着17世紀特有的朦朧感：遙遠得難以看清輪廓，又近切得令人浮想聯翩。

我們最熟悉的形象來自安東尼·凡·戴克畫筆下：鮮明的面部輪廓，堅毅的嘴唇與鋭利的眼眸，總襯着烏黑捲髮的光暈、渾圓的珍珠、亮麗綢緞、蝴蝶結與蕾絲。畫中時而出現她的猴子"巴哥"與忠實夥伴——身高僅18英寸卻比例完美的"女王侏儒"傑弗裏·哈德森爵士（二人初遇時，這位小騎士竟全副武裝從餡餅皮中破殼而出）。

她誕生於巴黎盧浮宮，父親是被天主教狂熱分子刺死於馬車中的波旁王朝"偉人亨利"亨利四世，母親瑪麗·德·美第奇在丈夫遇刺後攝政，其外祖父是托斯卡納大公，外祖母乃哈布斯堡家族的奧地利女大公約安娜。

亨利埃塔·瑪麗亞是歐洲"王侯社會"的一員。她的兄弟姐妹與哈布斯堡家族聯姻——姐姐伊麗莎白嫁給了未來的西班牙國王腓力四世；兄長路易十三則迎娶了腓力的妹妹奧地利的安妮。她早年與母親分離後又重聚，這位性格複雜的母親曾為保住攝政地位與親生兒子開戰卻徒勞無功。亨利埃塔在教會環境中長大，虔誠卻不乏公眾意識：宮廷假面劇裏她扮演亞馬遜女戰士，在芭蕾舞劇中起舞（她飾演的向日葵令人難忘），既當製作人又做演員；五歲時就隨軍參加兄姐的雙重婚禮。

當成為王朝聯姻市場的棋子時，亨利埃塔的童年便結束了。15歲那年，她嫁給了英格蘭、蘇格蘭及愛爾蘭的年輕國王——由於新教徒查理無法出席天主教儀式，代婚人謝弗勒斯公爵和衣躺入婚牀，“以雙腿相觸象徵圓房”。1625年她作為新娘抵達英格蘭時，謝弗勒斯的妻子成了她"最貼身的侍女”。

德萊爾女士生動刻畫了眾多人物，包括亨利埃塔的"亦敵亦友"卡萊爾伯爵夫人露西（本是政治棋子卻被她化為摯友），以及風度翩翩的白金漢公爵喬治·維利爾斯（這位難纏的寵臣）。亨利埃塔執着追求時尚（在服飾、繪畫、園藝方面），偶爾也會鬧脾氣——曾因龐大隨從隊伍的喧譁不得不公開道歉。

富有魅力的白金漢一度離間了這對夫婦，但初期跡象良好：她曾為欣賞她的新婚丈夫私下跳薩拉班德舞，這種"用響板伴奏的色情舞蹈"。他們最終相愛，儘管隨之而來的是政治動盪。德萊爾堅稱查理始終是虔誠的英國國教徒，而亨利埃塔的天主教信仰也並非人們想象的那種威脅。內戰爆發時，這位王后展現出令其軍人父親驕傲的膽識：她向英格蘭輸送武器和兵員（變賣珠寶籌措資金），成為丈夫的"女統帥元帥"——既是戰略家、籌款人，也是精神支柱。

1644年，亨麗埃塔·瑪麗亞成功逃脱追捕流亡法國（隨行帶着傑弗裏·哈德森爵士，但為確保安全將新生的小公主留在了英國）。1660年其子復辟王位時，她重返英格蘭。德萊爾女士強調，這位歸來的王后絕非黯淡無光的邊緣人物，而是如"鳳凰女王"般耀眼——她的宮廷風采甚至時常蓋過兒子復辟時期那些聞名遐邇的慶典盛況。

《亨麗埃塔·瑪麗亞》一書考據精嚴、文采斐然，雖需讀者對當時宗教戰爭背景有所瞭解方能充分領會，但仍極具閲讀價值。作者援引大仲馬"cherchez la femme"（尋找關鍵女性）的論斷，驅散了長期籠罩在這位王后身上的責難陰雲，指出唯有通過"Cherchez la foi"（尋找信仰）的視角，才能更準確理解她的歷史貢獻。德萊爾女士成功論證了這位既與清教徒交好又捍衞天主教利益的王后，其智慧、影響力與傳奇色彩遠超過往歷史敍述給予她的評價。

本文作者奧斯特勒女士系《女公爵伯爵夫人：撼動18世紀倫敦的 scandalous 女性》一書作者。

此文曾以《保持清醒頭腦的王后》為題刊載於2022年10月8日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