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南克獲諾貝爾經濟學獎，理論上的——《華爾街日報》

有個老笑話這樣説：經濟學家總愛抱怨，某件事在實踐中或許可行，但它在理論上成立嗎？這讓人想起前美聯儲主席本·伯南克因金融危機研究獲得今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的消息。他的理論洞見在邏輯上自洽，卻經不起實踐檢驗。

伯南克與道格拉斯·戴蒙德、菲利普·迪布維格共同獲獎，他們的研究深化了人們對銀行業危機與整體經濟關係的理解。二十世紀大部分時間裏，學界普遍認為銀行業危機是實體經濟或農業領域惡化導致的結果。

三位經濟學家在1983至1984年的研究表明，銀行擠兑和倒閉可能是危機成因而非結果，它們會凍結資本的有效配置並導致經濟停滯。伯南克指出，銀行倒閉時，其對借款人信用價值的機構性洞察隨之消失且難以替代。他認為這正是大蕭條如此深重的主要原因。

這項研究意義重大，本可為央行行長們提供參考——可惜伯南克本人在2000至2010年代執掌美聯儲時未能從中獲益，甚至可能適得其反。我們如今仍堅持當年觀點：正是伯南克領導的美聯儲創造了導致80年來最嚴重金融恐慌的貨幣條件。

2002-2005年擔任美聯儲理事期間，伯南克曾因宣稱"通縮是最大經濟風險"引發關注。2003年春，即便減税政策通過且經濟蓬勃發展，他仍説服艾倫·格林斯潘等同事將利率維持在異常低位。資產價格（尤其是房地產市場）飆升之際，美聯儲卻持續通過實際負利率為信貸提供補貼。

正如伯南克先生的研究所示，資產狂熱之後的金融恐慌與崩盤將經濟推入了衰退。伯南克於2006至2014年間接任美聯儲主席，但美聯儲未能預見到這場金融恐慌與崩潰。與許多經濟學家和大多數政客一樣，美聯儲將金融穩定視為監管問題，卻忽視了貨幣政策創造的激勵效應。

在2007年5月9日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會議的官方記錄中，美聯儲公開市場賬户經理比爾·達德利宣稱：“2月27日開始的劇烈市場動盪已成為遙遠記憶。“然而幾周內，投行貝爾斯登就因次級抵押貸款風險不得不緊急救助兩支對沖基金。

2008年1月29-30日的FOMC會議記錄中，僅有一處順帶提及貝爾斯登——而該機構在數週內便轟然倒塌。2008年3月救助貝爾斯登的先例滋生了自滿情緒，當投資者意識到美聯儲六個月後無法或不願對雷曼兄弟施以同樣援手時，恐慌隨之爆發。

伯南克領導的美聯儲因其在金融恐慌期間的貨幣政策備受讚譽，其中部分措施確有必要且寶貴。但這些政策對金融穩定的影響遠非伯南克津津樂道的英雄敍事。2010年代，這些政策雖未引發某些批評者預測的通貨膨脹，卻也伴隨着數十年來最緩慢的經濟復甦。

將利率壓制至歷史低點並通過量化寬鬆向經濟注入大量銀行儲備，以經濟學家至今仍未完全理解的方式扭曲了各類信貸市場——而當2020年疫情來襲時，美聯儲又以更激進的力度重施故技。如今，在傑羅姆·鮑威爾主席領導的美聯儲對抗其親手助燃的通脹之際，這些政策對金融穩定的長期影響才逐漸顯現。

現在輪到其他經濟學家，如國際清算銀行的克勞迪奧·博里奧及其同事，試圖理解美聯儲和其他央行創造的金融超級週期如何影響金融穩定和實體經濟。希望我們不必從另一場金融恐慌和崩潰中艱難地吸取教訓。

前美聯儲主席本·伯南克圖片來源：肯·塞德諾/路透社刊登於2022年10月11日印刷版，標題為《本·伯南克理論上的諾貝爾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