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裏·梅森》對正義的洞見——《華爾街日報》

《佩裏·梅森》中的法庭場景，雷蒙德·布爾（中）飾演佩裏·梅森，威廉·塔爾曼（左）飾演漢密爾頓·伯格，客串明星弗吉尼亞·菲爾德。圖片來源：瑪麗·埃文斯/埃弗雷特收藏新冠疫情來襲時，我通過大量觀看電視節目來逃避現實，其中大部分質量不佳。一個例外是《佩裏·梅森》，這部法庭劇集從1957年到1966年在CBS播出。我模糊記得小時候看過《佩裏·梅森》，但那時我無法欣賞其卓越的藝術性，更不用説其深刻的——別笑——正義理念了。作為洛杉磯的一名辯護律師，梅森關心他人，在選擇客户時從不因財富或地位而動搖。他的案件結果總是公正的。人們可能會認為這部劇是更天真的媒體文化的產物，但它所倡導的價值觀並不過時。它們是普遍且持久的。

厄爾·斯坦利·加德納，一位職業審判律師，同時擅長寫作通俗小説，創造了佩裏·梅森這一角色，並在1933年至1973年間寫了82本以該角色為主角的書。20世紀30年代，一系列佩裏·梅森電影被製作出來，最初由沃倫·威廉主演，他將梅森塑造成一個略帶放蕩但輕鬆破案的形象。在隨後的廣播劇中，約翰·拉金為梅森配音。加德納討厭這兩個版本，否決了與拉金合作的電視劇提案，拉金後來主演了肥皂劇《夜的邊緣》。

然而在1957年，CBS製片人、前蛇蠍美人影星蓋爾·帕特里克·傑克遜成功説服加德納批准電視劇改編計劃。演員雷蒙德·布爾（三年前在希區柯克《後窗》中飾演殺妻兇手）原定出演地區檢察官漢密爾頓·伯格。但試鏡後，加德納認定自己找到了完美的佩裏·梅森。事實證明他是對的：這個角色已與布爾渾然一體。2020年HBO推出的新版《梅森探案集》將時間線前移至主角執業律師之前，但馬修·瑞斯飾演的邋遢愁苦形象與布爾一絲不苟的威嚴形象相去甚遠，成為該劇諸多缺陷之一。

為塑造佩裏·梅森，布爾減重60磅（拍攝期間又逐漸反彈）。即便在最清瘦的首季，他的舉止仍帶着大體格者的謹慎。他的台詞同樣精雕細琢，尤其擅長意味深長的停頓。當證人明顯作偽證時，他會凝視、沉默，而後微微頷首簡短回應：“謝謝。“律師們若能研習他如何從"沒有提問"這類簡單台詞中榨取戲劇張力，必將獲益良多。

老牌作曲家弗雷德·斯坦納創作的主題曲《公園大道節奏》是劇集神秘魅力的重要組成部分。這段旋律之於《梅森探案集》法庭戲，猶如伯納德·赫爾曼配樂之於《驚魂記》浴室場景——前者令人心安正如後者令人不安。每集開場即切入正題，迅速勾勒出貪婪、仇怨或錯愛交織的故事脈絡。每集前半小時鋪陳案情，後半程必是法庭戲的華彩篇章，主要角色輪番登場：沉穩的梅森、幹練的秘書德拉·斯特里特（芭芭拉·海爾飾）、寬肩的私家偵探保羅·德雷克（威廉·霍珀飾）、好鬥的檢察官漢密爾頓·伯格（威廉·塔爾曼飾）以及兇殺組組長亞瑟·特拉格中尉（雷·柯林斯飾）。

儘管每一集的被告似乎都有絕佳的殺人動機，但他們總是無辜的，並通過梅森及其團隊的巧妙操作得以洗脱罪名。最終，真正的兇手會被揭露並認罪，通常是在法庭上，讓被告重獲自由。儘管這個可預測的情節我看了無數次，我仍會想象一個不同的結局：被告被誤判有罪，或許因為梅森特意解釋了事態的嚴重性以及毒氣室即將來臨的威脅。換句話説，我們意識到正義是多麼脆弱，它多麼依賴於人性的本能和法律智慧。

這部劇的部分魅力在於它拒絕明確主要角色之間的關係。除了他們在各自領域內堅持不懈的實踐外，我們並不真正瞭解他們。例如，梅森和德拉·斯特里特會相視一笑，心領神會，但從不陷入調情。佩裏、德拉和保羅——在伯格和特拉格的推動和考驗下——代表了一種超越個人偏好甚至社會背景的正義。

這部劇在多個層面上探討正義。有一種正義是為被告洗脱罪名，因為佩裏·梅森接手的客户沒有一個是有罪的。他經常問潛在客户：“你殺了X嗎？”當對方回答“沒有”時，他會説：“我相信你。”這是他如神一般的特質的一部分，也是他判斷人品的能力。

這部劇支持正義需要保護個人隱私和尊重他人人性的理念——這一原則在幕後也得到了尊重。例如，威廉·塔爾曼在1960年因吸食大麻被捕，並一度被劇組解僱，但伯爾介入並讓他重新受僱。雷·柯林斯在劇集漫長的播出期間被診斷出癌症，到1963年時他已病重無法出鏡，但製片人仍將他的名字保留在演職員表中。

近年來，一些評論家批評該劇未能充分展現有色人種角色。誠然，與當時所有電視台劇集一樣，《佩裏·梅森》主要聚焦白人角色，但事實上也有數集出現了亞裔和非裔人物。若從女性主義視角審視，劇中黛拉始終屈居老闆之下或許值得商榷——不過話説回來，在佩裏·梅森面前所有人都是配角。1963年伯爾住院期間（劇中讓梅森也住了院），接替他的是包括貝蒂·戴維斯飾演的康斯坦特·道爾在內的客串辯護律師。值得一提的是，蓋爾·帕特里克·傑克遜是當時黃金時段為數不多的女性製片人之一。

拋開種族與性別議題，這部劇始終關注弱勢個體的困境。梅森會不遺餘力為委託人奔走，甚至不惜橫跨全國去援助他決定辯護的對象，且似乎從不過分計較報酬。

佩裏·梅森的正義觀是什麼？它包含對法律的尊重，也包含必要時變通的智慧；意味着相信自己對無辜者的直覺判斷，即使表象指向有罪；體現為對隱私的尊重，以及對善良者間超越社會規範的團結精神的理解。當週遭世界陷入狹隘與混亂時，能看到這樣堅守價值觀的劇集令我倍感慰藉。

科恩女士是德雷塞爾大學榮譽學院院長，著有《論人性本善：莎士比亞教給我們的共情課》及即將出版的《話語療愈：論對話的文明力量》。

更正與補充

本文的早期版本錯誤地指出，蓋爾·帕特里克·傑克遜是20世紀50年代末和60年代初僅有的兩位製作黃金時段電視節目的女性之一。實際上，只有兩位女性是未同時擔任主演的電視節目製片人，但其他節目中有女性明星同時兼任製片人。（已於10月19日更正）

刊登於2022年10月15日印刷版，標題為《佩裏·梅森對正義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