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殉道者》書評：為伊朗而戰的傳教士 - 《華爾街日報》

1910年，伊朗大不里士地毯織工製作的地毯中央，霍華德·巴斯克維爾的肖像。照片：巴斯克維爾研究所説伊朗裔美國宗教事務評論員雷扎·阿斯蘭並非人見人愛，實在是輕描淡寫。他是2013年爭議性著作《狂熱者》的作者，該書探討了基督的生平，他還為CNN製作了關於世界宗教的聳人聽聞的紀錄片系列。2017年，他在推特上稱特朗普總統為“一坨屎”後被該電視台解僱。儘管他並不迷戀伊朗的神權政治，但他為伊朗毛拉辯護，這大概是出於一種願望，即對西方所謂的伊斯蘭恐懼症表明立場。在關於伊朗宗教精英對女性歧視的辯論中，這位好辯者會反駁説東正教猶太教堂也沒什麼不同。換句話説，他是那種在（進步的）美國如魚得水的浮誇修辭學家，他和他的家人於1979年阿亞圖拉·霍梅尼從流亡中歸來時逃往了美國。

《波斯的一位美國殉道者》是另一種類型的作品，以歷史敍述為中心，大部分內容不涉及道德判斷。這是霍華德·巴斯克維爾的傳記，他是一位22歲的長老會傳教士，來自南達科他州的布萊克山，1907年前往伊朗北部的大不里士，從事“穆罕默德工作”。這是他的教會對穆斯林皈依基督教的描述。不到兩年後，巴斯克維爾在親民主叛軍（他支持他們的“立憲主義”事業）和決心鎮壓所有政治叛亂的沙阿軍隊之間的戰鬥中被槍殺。

在巴斯科維爾去世前，美國駐大不里士領事曾告誡他不要捲入這場與他無關的戰爭。這位年輕人的回應（通過阿斯蘭先生轉述給我們）令人動容：“我與這些人唯一的區別只是出生地不同，而這並非什麼重大差異。“巴斯科維爾犧牲後，他的波斯戰友們授予他"美國拉法耶特"的尊稱——典那位曾參加美國獨立戰爭的法國軍人。

巴斯科維爾是個富有同情心甚至魅力非凡的人物，阿斯蘭先生用華麗筆觸講述了他的故事。集市上到處是絡腮鬍子的土匪，馬克沁機槍發出”噠**噠噠噠噠“的聲響。雖然文字時常過於雕琢，但生動再現了這位美國青年所處的時代氛圍與戲劇性場景。憑藉普林斯頓大學導師伍德羅·威爾遜的親筆推薦信，巴斯科維爾説服長老會派他前往海外。（書中有一段關於威爾遜"毫無悔意的種族主義"的冗長離題論述。）與同時代許多人一樣，巴斯科維爾本想去中國，卻被派往被教會視為艱苦地區的波斯。當時一位傳教士如此描述波斯人的性格：“極端背信棄義與虛偽”。

1907年9月巴斯科維爾抵達時，波斯正深陷政治革命漩渦。十個月前，卡扎爾王朝的穆扎法爾丁沙阿在抗議活動中屈服，同意設立議會並通過自由主義憲法，對其原本不受約束的權力實施新制衡。由於深陷對俄英兩國的債務泥潭，波斯被兩國當作"大博弈”（用阿斯蘭先生的話説）的舞台——這個術語指代英俄在中亞的爭奪戰。穆扎法爾在妥協後數日便去世，其子穆罕默德·阿里繼位。這位新任沙阿更為強硬，完全受制於俄國顧問。阿斯蘭將他描述為"蓄着可笑八字鬍、傲慢自大的胖墩青年”，“對父親將神授君權突然屈從於民意感到震怒”。

在俄羅斯副官的慫恿下，穆罕默德·阿里對議會實施了鎮壓，導致德黑蘭陷入長期對峙和廣泛暴力。北部的塔布里茲，比起首都更靠近阿塞拜疆和亞美尼亞，一直是一座叛逆的城市，一個多語言、多宗教的邊境小鎮，既具有波斯特色，又充滿突厥風情。隨着1906年憲法的到來，其議會表現出驚人的政治獨立性，不願向一位有專制傾向的年輕沙阿屈服。巴斯克維爾抵達時，塔布里茲正動盪不安，他很快從美國紀念學校（他在那裏教書和生活）的“寧靜”中脱離，加入了當地知識分子和“秘密社團”的行列，這些團體試圖反抗沙阿。

阿斯蘭先生極力説服我們，巴斯克維爾投身憲政事業源於他在普林斯頓大學（諷刺的是，從伍德羅·威爾遜那裏）學到的對自由和政治自由的渴望。但更重要的是，這位天真無邪、容易交朋友的年輕人，因他最好的朋友——一位與抵抗運動密切相關的波斯同事——被暗殺而心碎。朋友的死促使他也加入了塔布里茲的叛軍，他們的領袖——一位改過自新的土匪薩塔爾·汗——任命巴斯克維爾為副手。薩塔爾並不傻：儘管巴斯克維爾幾乎沒有軍事技能，但作為象徵和吸引支持的磁石，他具有無可估量的價值。“美國人保衞塔布里茲”，《紐約時報》在巴斯克維爾去世前幾天的一則標題如此驚呼。

大不里士被沙阿的軍隊包圍，巴斯克維爾在試圖帶領一小隊“救世軍”突圍時陣亡。阿斯蘭先生説，殉道的巴斯克維爾成為了當地的英雄。對許多伊朗人來説，他“體現了”美國的一種浪漫想象：“年輕、熱情，或許有些天真，但堅信自由是不可剝奪的。”

然而，即便在講述巴斯克維爾的故事時，阿斯蘭先生仍忍不住對現代美國冷嘲熱諷。伊朗人曾期待美國——“一個由巴斯克維爾們組成的國家”——在霍梅尼革命前支持他們對抗沙阿的鬥爭，而他將這場革命平淡無奇地描述為“另一種形式的暴政”。他抱怨道，美國在伊朗更關心“自身利益而非原則”。阿斯蘭先生以激情和温情向我們講述了巴斯克維爾的故事。遺憾的是，他對這個曾庇護自己家族的國家如此刻薄。

瓦拉達拉詹先生是《華爾街日報》撰稿人，美國企業研究所和紐約大學法學院古典自由研究所研究員。

本文發表於2022年10月15日印刷版，標題為《為上帝與民主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