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國大黨曾執政數十年，如今卻命懸一線——《華爾街日報》

印度古瓦哈提——作為阿薩姆邦最具影響力的政治人物之一，希曼塔·比斯瓦·薩爾馬曾用二十年時間在印度國民大會黨中步步高昇。但如今，這位家鄉的執政者已轉投印度人民黨麾下。

薩爾馬錶示，他對拉胡爾·甘地領導下的國大黨發展方向失去信心後選擇離開。作為印度昔日強大政治王朝的後裔，拉胡爾·甘地未能延續家族榮光。轉黨七年間，薩爾馬已登上邦首席部長之位，並助力印人黨掌控該邦。

此類高層出走事件持續削弱印度反對黨國大黨的力量——該黨在印度獨立後的75年間執政近60年，如今卻僅佔人民院10%的席位。今年隨着大批黨員倒戈及地方選舉失利，其衰落態勢加劇，目前僅掌握兩個邦的執政權。

身着灰色服裝的阿薩姆邦首席部長希曼塔·比斯瓦·薩爾馬，雖在國大黨奮鬥二十載，但坦言因對政黨路線失望而選擇離開。圖片來源：達薩拉特·德卡/祖馬通訊社這一頹勢令印度傳奇的尼赫魯-甘地政治家族陷入困境——這個誕生過三位總理和多位國大黨領袖的家族正竭力尋求破局之道。今夏，該黨舉行為期數日的頭腦風暴會議探討革新方案。拉胡爾·甘地更開啓為期五個月的全國徒步之旅，試圖重獲民眾支持。

下週，國會成員將投票選舉新一任主席，這很可能導致該黨二十多年來首次出現非甘地家族的領導人。目前甘地家族無人蔘選。

“如果由非甘地家族人士出任黨主席，這將具有重大象徵意義，“新德里政策研究中心研究員拉胡爾·維爾馬錶示，“國大黨有可能借此擺脱（甘地家族）陰影，重塑自身定位與形象。”

政治專家指出，甘地家族對國大黨長達數十年的掌控，使其容易遭到印度人民黨及總理納倫德拉·莫迪的抨擊，稱該黨被脱離羣眾的精英家族所把持。無論誰接任黨主席，很可能只是象徵性職位，實際權力仍掌握在幕後操盤的家族手中。但分析人士認為，這仍是該黨釋放出願意做出改變的重要信號，儘管步伐略顯遲疑。

這場因黨內鬥爭而蒙上陰影的選舉，最終形成喀拉拉邦議員沙希·塔魯爾與聯邦院前反對黨領袖馬利卡瓊·哈爾吉之間的角逐。

喀拉拉邦議員沙希·塔魯爾正在競選國大黨下任主席。該黨即將迎來二十餘年來首位非甘地家族的領導人。圖片來源：Pradeep Gaur/Zuma Press與此同時，甘地先生一直在傳遞反對印度教徒與穆斯林之間日益加劇的社會分裂的團結信息。“我因仇恨與分裂的政治失去了父親，“這位52歲的領袖在9月初從印度南部開啓全國徒步之旅時説道，他指的是1991年其父親——印度前總理拉吉夫·甘地——遇刺事件。“我絕不會因此再失去我深愛的祖國。”

拉胡爾·甘地的曾祖父賈瓦哈拉爾·尼赫魯將印度教民族主義視為新生國家的嚴重威脅，作為1947年英國統治結束後的首任總理，他致力於建設一個世俗的社會主義民主國家。這一觀點因1948年聖雄甘地——印度獨立運動的奠基人——被一名與右翼印度教團體有關聯者刺殺而得到強化。甘地家族與聖雄甘地並無血緣關係。

自2014年和2019年在全國選舉中取得壓倒性勝利以來，莫迪及其領導的印度人民黨將印度教主體民族身份置於國家認同的核心，這與尼赫魯的願景完全背道而馳。執政黨表示其致力於所有印度人的進步與福祉。

賈瓦哈拉爾·尼赫魯視印度教民族主義為重大威脅，作為1947年英國統治結束後的印度首任總理，他力圖建立世俗的社會主義民主政體。圖片來源：美聯社政治分析人士和前黨員表示，國大黨衰落的根源可追溯至數十年前，該黨具有號召力的意識形態願景逐漸失去吸引力，基層組織能力也不斷削弱。

“在全國各邦，它從主導性政黨逐漸淪為次要政黨，再到第三大黨，最終徹底邊緣化，“賓夕法尼亞大學印度高級研究中心主任塔裏克·塔奇爾説道。

歷史學家還指出，英迪拉·甘地（尼赫魯之女）擔任總理期間埋下了國大黨衰落的種子。分析人士稱，憑藉1975年實施緊急狀態賦予的權力，她撤換了有獨立根基的強勢國大黨首席部長，代之以對其個人效忠的部長，這削弱了地方國大黨委員會為未來職位招募和培養成員的能力。

“自上而下看，我們缺乏一個充滿活力且深具潛力的年輕領導梯隊，“塔奇爾先生表示。

對阿薩姆邦首席部長薩爾瑪而言，轉折點出現在2015年夏季的會議之後。當時他與其他領導人向甘地提交了次年該邦選舉的獲勝方案。薩爾瑪稱，甘地不斷打斷會議，且未能認真參與討論。

“每次你指出問題，他都會説’那又怎樣？’“薩爾瑪回憶道，“於是我開始思考’我如何能與這個人共事未來20年？'”

國大黨對薩爾瑪的説法予以反駁，稱其離職是因急於擔任首席部長。該黨拒絕安排甘地就本文接受採訪。

國大黨總書記傑拉姆·拉梅什表示，拉胡爾·甘地在徒步穿越印度期間與眾多普通民眾互動的畫面，有力反駁了人民黨將其塑造成高高在上領導人的敍事。“真實的拉胡爾·甘地正在顯現，“他本月向印度媒體《印刷報》表示，“外界塑造的公眾形象嚴重曲解了他真實的信仰、信念、熱忱以及對印度的願景。”

直到1980年成立但歷史淵源悠久的人民黨崛起後，國大黨才真正遭遇了這個資金雄厚、組織嚴密且具有全國影響力的對手。

政治專家指出，人民黨在印度教團體支持下建立了強大的組織體系，其中包括在全國設有分支的右翼組織國民志願服務團(RSS)。該黨通過煽動印度教徒與穆斯林之間的對立，成功將不同種姓的印度教選民團結起來。執政期間，人民黨通過福利計劃擴大影響力，並兑現宗教承諾來鞏固支持者基礎，例如在長期存在爭議的原清真寺遺址上建造印度教寺廟。

印度總理納倫德拉·莫迪曾批評國大黨是被脱離羣眾的精英家族所掌控。圖片來源：T·納拉揚/彭博新聞社瓦拉納西貝拿勒斯印度教大學的政治學教授普里揚卡·烏帕德亞雅表示，隨着國大黨的衰落，印度正在失去唯一一個真正能夠抗衡具有誘惑力的印度教民族主義意識形態的政黨。

“這是唯一一個曾擁有民主和多元主義世界觀的全國性政黨，“烏帕德亞雅説，“我真心希望國大黨即使不能獲勝，至少也要在印度政壇生存下去。”

與薩爾瑪先生一樣，許多現在退出該黨的人指出，他們與甘地的交往是最後一根稻草。據現任和前任國大黨成員稱，甘地的核心圈子主要由幾乎沒有政治經驗的家族朋友組成，他們嚴格控制着與甘地的接觸。此外，他們指出，那些指出該黨執政缺陷的人遭到了內部反彈。

“那些善意的領導人和自尊心強的人正不斷被排擠出去，“賈維爾·謝吉爾説，他在擔任該黨最年輕的全國發言人九年後於8月辭去了國大黨的職務。

他説，最後的打擊之一是今年3月國大黨在他的家鄉旁遮普邦慘敗，就在幾個月前，該黨剛剛任命了一位甘地顧問支持的首席部長。這位39歲的年輕人表示，由於該黨未能對任何人的表現追究責任，他變得越來越失望。

國大黨沒有回應就謝吉爾的觀點置評的請求。國大黨選擇的首席部長是旁遮普邦的首位達利特領導人，達利特是印度教社會等級制度中深受歧視的羣體，政治分析人士當時表示，這一選擇是對該邦大量達利特人口的認可。

政治專家以及現任和前任國會議員表示，問題很大程度上源於甘地先生對政治的搖擺態度。熟悉他的黨內成員和分析人士指出，他進入政壇部分出於義務感和黨內壓力，但他更像一位道德改革者而非傳統政客。

他們表示，多年來他保持着若即若離的姿態，未能激發黨內多數人的信心。

“他並不認為自己是個全天候的權力政客，“政策研究中心的維爾馬先生説。

拉胡爾·甘地在開啓巡訪前，於斯裏佩魯姆布杜爾的紀念場所向其遇刺的父親、印度前總理拉吉夫·甘地致敬。圖片來源：arun sankar/法新社/蓋蒂圖片社當國大黨仍掌權時，政客們願意忍受功能失調和意識形態漂移，因為領導人可以通過授予要職來回報忠誠以掩蓋問題。但隨着該黨在選舉中接連失利，許多人選擇離開，而不是讓自己的職業生涯隨國大黨一起沉淪。

“一旦你沒有了可供分配的資源與權力，管理不善的問題就會顯得更加突出，“維爾馬先生説。

阿薩姆邦首席部長薩爾馬先生表示，國大黨與印人黨的管理風格對比鮮明。他説，印人黨培育了一種文化，使基層黨員的意見能夠上達決策層。

儘管國會努力改變方向，政治分析家和許多普通選民預計，由於2024年的大選，印度人民黨將再次獲勝。

最近的一個週末，甘地先生穿過印度南部海濱喀拉拉邦歡呼的人羣。在演講和與選民的小型集會中，甘地先生強調了選民關心的基本問題：飛漲的通貨膨脹、高失業率和糟糕的道路狀況。

78歲的退休大學校長克里希納·庫魯普表示，他一生都是國大黨的支持者，見到甘地先生讓他非常激動。但他表示，年輕人對甘地家族沒有情感依戀，許多人已被印度人民黨的印度教民族主義信息所影響。

“莫迪太強大了，“庫魯普先生説。“潮流會再次轉變，但這需要數年時間。”

克里希納·波卡雷爾對本文有貢獻。

**聯繫作者：**拉傑什·羅伊，郵箱：[email protected]，以及李珊，郵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