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木教學法的真正內涵 - 《華爾街日報》

1980年，鈴木鎮一在英國指導學生。圖片來源：Getty Images當鈴木鎮一於1998年去世，享年99歲時，這位日本小提琴家和教育家以“鈴木教學法”創始人的身份聞名全球。這是一種極為流行的早期音樂教育方法。根據鈴木1948年創立的才能教育研究會的數據，目前全球約有40萬兒童正在通過鈴木教學法學習音樂。

特別是在20世紀50年代末引入該方法的美國，它已成為學齡前和學齡兒童音樂教育的代名詞。如今，絕大多數在幼年時接觸小提琴（或大提琴、中提琴、鋼琴或長笛）的人，很可能以某種形式遇到過他的教學方法。

對於鈴木來説，他在童年時期曾在父親的小提琴工廠工作，並於1929年組建了一個專業絃樂四重奏團，達到一定水平的掌握小提琴只是一個例子——儘管是一個有力的例子——説明所有兒童在從小接受適當指導的情況下都能取得的成就。他的目標不是培養專業音樂家，而是改變社會，他認為許多社會弊病源於成年人未能幫助兒童充分發揮潛力，成為有見識的人。他所説的兒童是指所有兒童——無論他們的潛力是大是小，無論是在音樂、數學、詩歌還是體育方面。“這種方法不是小提琴的教育，”他在1977年對一位記者説。“它是通過小提琴進行的教育。”

鈴木將他的工作稱為才能教育，其核心目標是改變人們對才能的理解。這個詞源自希臘語talanton，原指用於天平稱重的特定貨幣或黃金重量。我們往往認為才能是可量化的特質，人們或多或少都擁有；並理所當然地認為其分佈是不均衡的。

鈴木不接受這種關於才能（無論是音樂還是其他方面）的普遍觀念。他認為，無論背景和個體差異如何，所有孩子都應以其自身潛力——他稱之為"天然"或"原始"能力——而非他人為標準來衡量。他從不否認孩子們會表現出不同能力水平，或某些孩子學得輕鬆而其他孩子吃力。

但他堅定認為，我們降臨世間時都具備強大的學習能力，都能以各自方式變得才華橫溢。按照這個觀點，才能並非如眼睛顏色般固定不變的天生特質，而是不論基因如何都能通過鍛鍊發展的肌肉。

有什麼比證明"通過適當指導，任何孩子都能學會演奏這種對初學者特別具有挑戰性的樂器——小提琴"更能佐證他的觀點呢？調音準確的鋼琴只需敲擊琴鍵就能發出正確音高。初學者雖無法精準把握節奏彈出所有正確音符，但她彈奏的每個音都會是標準頻率。

小提琴和其他弓弦樂器的情況則不同。每位演奏者需要通過精確的左手按弦來產生正確的音高。至於右手，則面臨另一系列艱鉅挑戰，從如何持弓開始。

1976年，荷蘭烏得勒支音樂博覽會上，孩子們正按照鈴木教學法練習小提琴。圖片來源：蓋蒂圖片社鈴木教學法旨在為枯燥的練習注入趣味元素。例如，學生除了一對一課程外還需參加集體課，目的是讓孩子們體會與同伴共同演奏的快樂。初期課程充滿吸引學齡前兒童的悦耳旋律。鈴木十冊小提琴教材的第一冊以他改編的《小星星》開篇，這首曲子已成為其教學運動的標誌性曲目。最後兩冊則收錄了難度較高但同樣朗朗上口的莫扎特協奏曲。

這十冊教材循序漸進地引導小提琴初學者突破能力成長的各個關卡——從正確持琴持弓，到發出優美均勻的音色，再到左手在指板上流暢換把的同時精準控制右臂運弓等等。

完成一冊教材並進階到下一冊對年輕樂手是極大的激勵，但學生們仍需持續温習舊曲目。《小星星》也不例外：在集體課上，高階學生會與手持1/16尺寸迷你小提琴的幼童同台演奏。這種共同成長的方式，讓古典音樂對任何願意付出努力的人而言都顯得觸手可及。

父母們常常選擇鈴木教學法，希望它能讓孩子在培養音樂才能方面領先一步，或者至少掌握一項能帶來終身樂趣的技能。然而，這種期望越高，就越容易適得其反，尤其是當動機更多來自父母而非孩子時。如果方法不當，鈴木教學法——就像任何教學方法一樣——可能會把音樂創作變成一種競爭性的課外活動，而通過一級又一級的考試則成為主要目標。

鈴木本人很早就認識到了這種模式。“意識到地球上所有的孩子都有巨大的學習潛力，”他在1956年給教師的一篇文章中寫道，他決定發起他的“社會運動”，並藉助“巴赫、貝多芬和莫扎特的高尚音樂感”。然而，令他沮喪的是，他很快意識到他最大的挑戰將是父母，他們常常“不知不覺地讓孩子痛苦”。這些父母沒有引導孩子成為最好的人，擁有鈴木所説的“高尚心靈”，而是狹隘地專注於培養“熟練的小提琴手”。

他認為這是成年人缺乏自我反思的結果，他們忘記了最初為什麼希望孩子學習樂器。鈴木教學法在美國家庭教育社區中的廣泛接受證明了其更深層次的吸引力。正如一位家庭教育博主所寫，鈴木教學法訓練她的孩子設定可實現的目標併為之努力，同時提高他們的專注力，並灌輸可以應用於其他任務的紀律習慣。

在最佳狀態下，這種方法持續為孩子們提供一套可遷移的技能——甚至可以稱之為生活技能——這些技能即使在他們停止學習音樂很久之後也不會消失。

本文改編自堀田女士的新書《鈴木：其人及其教育世界兒童的夢想》，該書於11月15日由哈佛大學出版社出版。

刊登於2022年10月22日印刷版，標題為《鈴木教學法真正教授的內容》。